白子画簇起眉头,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全身颤栗。
掀开被子一角,合衣躺了下去。忍住没有给被褥施清洁术。小骨既有心体验人间,也不当刻意制造舒适。她冷,就自己替她取暖好了。
把颤抖的人儿抱入怀中,宛若拥着一曲清溪。浅而蜿蜒,浸润两旁小草青绿,小花繁盛。溪流渐渐平缓下来,仿佛流入地下深处。从深处涌出温暖清甜。
床有些狭窄,两人拥挤着,一夜未挪动一分。白子画闭着眼睛,一夜未眠。人间贫贱夫妻,是否就在这不容翻身的榻上,互相温暖,把寒冷黑暗,拒之门外?
也不知曾睡在这里、背井离乡的夫妻,如今怎样了。他们不会有他和小骨经受得惨烈。但他们的苦楚煎熬,不也是真真切切么?天上人间,何处不是劫难重重?
抱着怀中的小骨,一种大难重生之感。在这个黑夜,在这张粗陋的木榻上,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求;惟有怀中人,千般珍爱,万般不舍。
“啊,师父……”花千骨睁开眼睛。透过拼缝帘子无力的晨光,照在身旁玉雕般完美的面容上。不禁唤了出来。
玉雕瞬间染上日出浓郁的绛光。帘外本就疲乏的日光更失了色。
“你说你冷。”见师父迅速坐起,背对着她。吐出几个字看似平淡,一池深水,却漾满粼粼细波。
趁师父看不到,赶紧双手捂住发热的脸颊。
“师父,我们将衣物分给这家人吧。”想想别的事,分下神。
眼前却出现昨晚的梦境,冰天雪地里,师父抱着自己,坐了一夜。她却沉沉睡去,陷入这微微泛着暖意、却无比柔和的雪原。
“留下便好。”拿出些布帛、食粮,放在榻旁。“我们走罢。”
“不再多留一点?”花千骨伸手去拔鬓上的簪子。
“多给只会孳生懒惰、贪婪。赈济只能解一时之困。人生终要自行突围。师父不渡你仙力,而是让你自行修行,同是一理。”
师父说这些话时,在这狭小简陋的茅草屋里,却也和在仙山殿宇一般,周遭的光芒,宁和,圣洁。师父心中有大爱,却不纵容。对她,对众生,都是这般。
“那……我把这个留给那小童子。”想想还是可以多留下点什么,说罢拿出几块包好的栗子糕。
白子画莞尔。也只有小骨会想到,这小孩子可能嘴馋一些小吃食,而自己只想到米面。
“其他人如何送?”
“暗中送去各家。”最麻烦的法子,却是最好了。不用现身,不用解释。
“是否可以去找村长?”
“我们并不知,村长是怎样一个人。来年堪忧,人更易生私心。你我看得清楚,又不图求,惟其如此,方得公平。”
“啊,是这样复杂啊……”
一句感叹,想起广大世间。师父亦和她谈起世间,数语寥寥,言近旨远。
“这是六界最复杂的问题之一。财富,力量,机缘,从上天那分来,就不是人人均等。由此多少不安份,多少积怨争端。”
“师父,我明白了!”花千骨重重地点了点头。“人人禀赋不同。就如上一世,我注定要成为六界的扰乱者,而师父注定要守护。小骨很长时间不能接受……这不对。人只应直面自身的处境和责任,这也是上天分给我们的一份。”
他说的是反意,这世上争端的来源;小骨却正向去解,应当如何作为。想到上一世,白子画心有余悸。见小骨领悟得如此透彻,终是快意欣然。
“上一世明悟就好,关键还是此世。这些凡人只记得一世,在这一世奋力,就是圆满了。”
师父这话,却和东方说得很像。是的,他们说的,有时不同又一致。承受命运和付出代价,不是同一道理?一人长生,一人带着记忆轮回,但所看重的,都是此时此刻。
“是,那我们去做这一世要做的。我和师父分头去发放衣物罢?”
“一起去。”白子画想起昨日,竟有人生了调戏小骨之心,不容置疑地说了三个字。
之后二人又走过许多村庄,但并不曾在人家借宿。总是在野地搭个帐子,看着星空入眠。
在人间,离天汉更远。花千骨却感到,自己置身银河星浪,和师父荡舟其上。师父看着自己入梦的眼睛,是最清亮璀璨的星辰。
衣食发放完毕,兀然见,前方高山入云,怪石险要,山色幽蓝。这蓝不来自草木,却似山石成色。
花千骨抬头,白子画低头。
“师父,过了这座山,就是蓝溪了么?早晨观微何满,他已在这山中。”
“小骨,你看这宫铃。”白子画不回答,也不抬头,伸手托出那纯白五彩互相渗透的铃铛,内中赭青色充实了些许。
“啊,颜色深了!何满与叶家小姐喜结良缘时,会否又深一些呢?”
白子画不答,抬头看看半露人间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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