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九年 天帝与魔族交兵。
炼丹二十三年 战事胶着。
炼丹四十二年 天帝小败。
炼丹六十五年 天帝奇袭魔族。
炼丹八十一年 天帝破敌。
炼丹八十五年 天兵得胜还朝。
炼丹八十八年 天帝因病辍朝,众星君秉政。
此时朝堂风声种种:清露上神勾结各界、行踪诡秘、种种微行、臣德有亏。更不消说,她与白帝暧昧不明的关系种种。
白帝当日预言,一一命中。
随着血红炉火中那颗载沉载浮的乌黑丹药日渐饱满。
天界暗流也终于汹涌澎湃,不可抑制。
炼丹九十四年,天帝危殆,各方神祗献宝祈福、为天帝延年,然药石无效。
炼丹九十六年,天使降临积石宝境,有旨:天帝宣清露上神入宫觐见。
天使容色悲戚,宣谕已毕,低声道:“上神速速起身吧。陛下此番出征,伤于战阵,旧疾复发。此刻……唉……陛下……心心念念,就是想再见您一面……”
清露上神倏地想起:那日在桃林,他曾经握住她的手,依依地对她说:“露儿,倘若我此次出征,竟然不死,他日……你……可愿来见我最后一面?”
思一及此,连日看守丹炉,已经精疲力竭的清露上神如遭雷噬,只觉天旋地转,当即晕倒。
在上神府众妖惊呼声中,天使只见:上神身体跌倒,带翻小几,案上包袱散落,珠玉锦绣的婴孩衣帽滚了满地。
天使大惊掩口!
他脑子甚活,思路也开:想上神与天帝仳离不过四月有余,谁人不知他二人在下界耳鬓厮磨,同栖共宿了八十一日?难道陛下在积石宝境居然有了蓝田遗玉?思一及此,毛骨悚然!
然他传旨未完,踟蹰当地,口中讷讷:“那么……上神到底领旨不领旨啊?”
自上神府内匆匆赶出的白帝少昊扶起清露上神,开口埋怨:“没见上神晕去么?还如何跟你入宫?怎地天庭还要把她也活活逼死么?”
天使看白帝自内庭奔出,想起流言种种,脸色又是惨变,他将脚一跺,匆匆返回天庭复命去了。
庭中众妖,此刻已乱。全靠挺着肚子的罗雀主持大局,张罗着让雀儿和鹦哥把上神扶回屋去歇息,请白帝回去看着丹药。别个也就算了,罗雀那书生丈夫瞧着满地孩儿的东西心疼得跺脚:“上神赠的礼物,可都摔坏了啊。传出去岂不让人说咱们妖精糟蹋东西?”
罗雀骇笑:“相公,此事传出去,岂是糟蹋东西四字可以了局的?”
书生老实,还不解其意,罗雀在天宫曾经执役,已经将眼珠子转了二十七八圈。
天宫高人多,妖精偏不说!哼!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
天使回宫,如是禀报所观所见,天庭炸裂,重臣议论纷纷。
卧病天帝沉吟半晌,忽而吐血,竟至晕厥,数日不醒。
其时,众多仙人已有密议:万一大事出了,当迎凡间旭凤长子入朝为嗣皇帝。
倘若此刻积石境内,“清露腹内小龙眠”……那当真天下大乱!
何况谁知那个孩儿的父亲究竟是天帝还是白帝?
太乙天尊为众臣之首,他与众臣密议良久,决定关闭天门,以观后变,只盼天帝醒来,请旨算了。龙嗣血统,最需纯正,倘若陛下不点头,何人敢去下界迎了那名声不佳的女子回来招摇?是以,天门上下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唯恐各界作乱。
也是天界平静千年,太乙天尊许久不为鬼祟之事,居然机事不密。
太巳仙人端坐府内,耳听八方,诸多秘报,他摩挲着手中天界内庭护军之兵符,不由冷笑阵阵。
人间百年,九转丹成。
丹炉炸裂!
一颗浑圆灵丹自熊熊炉火中跃然而出!
潋滟弧光冲破天地!
此丹异香扑鼻,内中隐约光芒隐隐,似蕴雷电之声!
禁术所成,妖艳诡异!
是日,清露上神俏立庭上仰望苍穹,有大鸟自云中深处振翅飞来,色彩斑斓极是炫目。
青鸟落地,化成人形,恭谨下拜:“上神!太巳大人口谕,天帝病重,南天门封。上神请见的折子留中不发,众仙虽未名言,但摆明了是阻拦上神入内觐见!”
清露上神挑眉冷笑:“出了事只会关大门么?我在人间混了百年,他们还是这样不长进!”
白帝少昊小心翼翼将丹药封入那久经雷劫的小罐子,蹙眉道:“如此一来,仙子可如何将药送给他?何况他出征之前已有严旨,禁你踏足南天门半步!不如烦请太巳仙人……”
邝露肃然摇头:“百年以来,我行为不检,已请父亲将我革除门庭。”
雀儿插嘴:“可是太巳仙人并没有……”
鹦哥说:“所以,上神就更不想连累尊亲。”
白帝少昊愣了愣:“那……”
邝露眉目齐挑,森然一笑:“那就说不得……只好打上南天门了!”
清露上神府邸群妖忙了个团团乱转,服侍上神披挂:她亦着护臂,亦有胸铠,纤纤细腰上也有精钢护裙,她亦有过……月白披风……
别的妖怪忙着帮上神穿衣着甲,罗雀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期想起那个看到婴孩器物脸色骤变的天使。她陡然有个荒诞主意:用一个八宝顺袋将那丹药小罐盛了,亲手挂在了她家上神的精钢护裙之下,用她的腹铠遮了个严严实实。
邝露垂头吩咐:“还是放在胸甲之下吧。放在这里你怎么压都显得凸一些,好古怪。”
罗雀摇头说得却是另外一番道理:“古怪什么?八宝顺袋可避水火风雷,只是硬邦邦的,放胸甲之下,动静之间不硌得慌么?再说独独这里三个暗钩和八宝顺袋一拍即合,我看挂得更稳妥些。此宝珍贵,万不能丢。”
邝露用手摁了摁,果然牢靠,也就不说什么了。
临去之前,清露上神向白帝行礼:“倘若我竟此去不归,还请白帝照料这些妖怪。与君相识百年,多添烦劳,邝露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请白帝受我一拜。”
少昊忧心忡忡地看着清露上神:“动粗之事,本应男子出头,孤……却连陪仙子去都做不到……”说到这里,他赧然一笑:“说到底,和仙子在一起,孤先是白帝,才是少昊。实比不上你那陛下。与仙子相处,他从来只是润玉,不是天帝。”
邝露洒然笑道:“白帝不必纠结。你待我恩深似海。邝露明白的!”
那日人间长风鼓荡,吹动邝露白色披风,猎猎生风,似欲乘风归去。
白帝少昊目送着邝露远去的背影,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极奇怪的感觉:这个朋友,他也许以后都难见到了……
清露上神直拜南天门!
果然,立时就有无数天兵围了上来。
邝露信手一挥,虎啸龙吟,呼哨声中,宝光乍现。清露上神信手召出了赤霄宝剑。她俏立云头,凛然而笑,杀气腾腾:“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璇玑宫内,危殆的天帝,被这一声破空剑鸣陡然惊醒,他倏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左右仙侍连忙扶住病重的天帝:“陛下……陛下要什么……”
天帝一手虚指,痴痴地看着门外,呼吸都难:“她……咳咳咳……露儿……露儿……”
立即有仙侍急急奔出去打听。
璇玑宫内,陡然被惊醒的天帝为伤痛折磨,紧咬牙关,淋漓冷汗迅速透了衣衫;南天门外,清露上神被重兵围剿,剑锋凛冽,虽然一时不落下风,也自突围不得。
那一场群架打得酣畅淋漓!邝露从没想过,自己成神封圣,练就绝技,第一次拿来试刀的居然都是天帝的子弟兵!赤霄剑每一次挥劈,剑芒都盛,即有大片天界士卒被狂风推得踉跄后退。
然而,她终究没有痛下杀手!
邝露总是没法子取那些高呼“守护陛下”天兵的性命。
这些……都是他的忠臣……
眼看天兵越围越多,这一仗终于耗得她气喘吁吁,后继乏力。
情急之下,邝露陡然飞升,她紧紧按住腰下顺袋,凌空呵道:“守门天神听了!清露上神有极贵之宝要面呈天帝!尔等休要拦我!”她不愿意禁术秘药的事广为人知,所以只称秘药:极贵之宝。
邝露高高扬起右腕,露出人鱼之泪:“我有信物!陛下必然见我。汝若不信,就去请旨!今日尔等敢伤了我,便如同伤了陛下根本一般无二!天兵天将,还不与本神通报!”
也不知为何,看了清露上神右腕上晶莹剔透的人鱼之泪,以及她左手死死按的腰下,一众天兵倏地愣住,齐齐地向后退了三步。
邝露也是累了,看天兵退后,她乐得暂且落地,单剑拄地,单手扶腰,不住喘息,额上热汗,涔涔而下。
这一下子,守门天将以增长天王为首,各个面现尴尬,纷纷讪讪后退。
邝露自是不知:上次那个天使从她积石宝境回来,天界似谶语似流言,一句“清露腹内小龙眠”的闲话已经传遍布天庭犄角。无仙不知,无仙不晓。这会儿看着与陛下一别不过四个多月的上神,居然力战之后,单手捂着微凸的小腹气喘吁吁……
天兵天将无不毛骨悚然!更兼她口口声声:“极贵之宝!陛下根本!”
这话……听得增长天王脸色惨白,只觉已惹了塌天大祸!虽然众仙君有令,不可违逆……不过如果再加强行阻拦,万一……万一伤了娘娘肚内那条小龙……嗯,陛下也是!好端端一个娘娘……小两口吵架何必任性贬了人家呢……真让属下为难……
就在增长天王不知如何措手才能下台的紧要时刻,却见清露上神竟先收了兵刃!原来邝露眼见天兵天将频频后退,心头也是愧疚,毕竟彼此千年同殿为臣,打成这样实非本意,既然对方有意歇兵,那么她还是愿意剖白心迹,倘能好说好入,不是最好?
思一及此,邝露再伸右手,露出人鱼之泪,她言辞恳切:“诸位天兵,诸位天将,昔日天帝谕旨,准我自南天门入宫。此乃信物,邝露不敢撒谎。小神此来,果然是有极贵之宝,献給陛下。小神情知陛下危殆,倘若我在此苦苦耽搁,而陛下终于不治……则穷山耗海,难填今日之恨!”说到这里,她满心哀伤,单手扶着腰下,依依而拜,双目泪垂:“众位仙家倘若不信,一路押我去见陛下也好,将我捆去见陛下也好。只要能见陛下一面……只求一面……小神死也甘心。倘若陛下发怒,违背天条,我一力承担,到那时千刀万剐,我亦无恨!”说到这里,她心头惨苦,居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为首一名天兵略微思索:“不知上神有何物呈递陛下?就……不能转交么?”
邝露不愿禁术炼制的秘药被多一人知,连累了少昊。而且这样珍贵的药物岂可转交?她急忙摇头,抚着身上顺袋,泪眼汪汪:“此宝在我身上,需我灵力时刻加持,须臾不可稍离,无法转交。”
天兵天将闻听此言,齐齐抽一口凉气,各个恨透了那几个执枢老仙!
这这这……这不是坑仙么?陛下无子,倘真累坏了这位上门寻夫的娘娘……伤了龙子……那……当真罪不容诛!
尤其增长天王心思细密:且慢!既然陛下有嗣,则为何那几位星君还要拦阻娘娘来与陛下团圆?莫非……日日说娘娘有心要篡……实则要篡的是他们?
人说陛下病重,多日不见朝臣,那几位将璇玑宫看得铁桶一般,还将太巳仙人排斥在外,谁知他们打了什么主意?又想起这几位老仙人皆与昔日二殿下相熟……
增长天王等诸多兵将,多次和天帝出征,彼此算有袍泽之谊。是以各个都觉得天界兵将与陛下,远比那些重臣亲厚。想到这里,增长天王一颗心气得都翻了过来:诸天星宿!千年以来,陛下待汝等不薄!陛下伤重,你们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算了,怎连陛下一点未见过天日的龙血都不放过!非要对娘娘如此赶尽杀绝?!
这这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吾等再持乱命,如何对得住陛下?!陛下病重至此,倘若知道娘娘和龙嗣有个万一,岂非当即要命?陛下虽然伤重,毕竟春秋正盛,倘能得知有妻有子,一时欢喜,好了也未可知啊!这帮星宿耆老,不安好心,贼喊捉贼,昭然若揭!
想到这里,增长天王回身朝着天军大吼:“清露上神与陛下早有嫁娶之约,如今娘娘既然手持信物前来寻夫,我等何敢阻拦?又何忍阻拦陛下骨肉团圆?既然如此,儿郎们不若随本天王护送娘娘前往璇玑宫便了!”
一众天军,轰然允诺。
如此浩浩荡荡,兵马随扈,清露上神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进入南天门,自己都有点儿头晕脑胀:刚刚还兵戎相见,他们须臾怎么这样好说话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既然不必再打,总是好事。邝露心头三分好笑:这一架累得不轻,果然群架不好打!我如今居然打架打到陛下家门口……可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出息极了!只怕惹了这么大祸,又要惹他生气……被他罚跪……不给吃喝……
想到这里,她单手扶腰,双眉微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头惶惑:那都是罚小孩子的家法,露儿都这么大了,大哥哥不会一点儿不给面子吧?
增长天王见此光景几乎下跪:“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可是臣等刚刚鲁莽,竟伤了小龙?”
邝露一愣:“娘娘?小龙?”略一思忖,她顿时觉悟,粉面通红。然而此刻的邝露已在人间历练百年,又跟妖精们厮混良久,早非昔日小仙姬那般矜持纯真。虽然知道这是个绝大误会,恐怕也是罗雀有意布置,但是事急从权,未必不可将错就错,且见了陛下再说!
等日后真相大白!
等日后真相大白……唉……大不了将脸蒙住,这辈子再不出门了!
说也奇怪,本来邝露收服天兵天将,想着如此浩浩荡荡,走到璇玑宫还不和内庭禁军起了冲突?谁知走到宫禁门口,老父太巳仙人笑嘻嘻地已经带兵恭候多时了。
至于太乙天尊等诸多重臣,已被太巳上仙亲身带兵,请入偏殿,“稍事休息”,是为软禁。
时隔良久,邝露终于再一次站在了久违的璇玑宫门之外。
仰望宫阙,长高殿基,九重楹宽,雪白殿宇,分明和她去时一模一样。
可如今台前阶下,半个仙人也无,更显寥落凄凉。
只有一个魇兽,孤零零站在门口,呆呆看了邝露好一会儿,突然奔过来向她撒娇。魇兽懂事,抬眼看她,目中含泪。
看着熟悉的殿阁宫宇,抚着熟悉的灵性小兽。
邝露倏地觉得,百年相思,再难忍耐!
她一路狂奔,冲入璇玑宫中。
推开宫殿大门,邝露一眼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容色湛然地端坐正位,雪衣整肃,满头青丝只用一个烂银发箍束着,韵致风流,不逊往昔。
好个薄命卫玠,果然卧病周郎!
殿阁森森,屋宇雪白,珠玉台阶,明堂几案,在天庭万载不变的和煦光芒照耀下,让人不禁心头恍惚:这样的天帝,仿佛是刚刚下了朝会,回来便装小憩;而推门而入的上元仙子,也不过是离去须臾,为他煎了一盏最适口不过的茶汤。
邝露不由得站住了,近乡情怯,如堕梦迷。
殿阁幽深,他二人隔着长长的甬道遥遥相望。
乍然相逢,恍若隔世。
天帝和清露上神对视良久,倏地展颜一笑,遥遥地朝她伸出手来:“露儿,来啊。”声质低软,中气不足。
清露上神如梦初醒,轻撩裙摆拔腿向天帝跑了过去,她依依叫了一声:“陛下!”
天帝连忙摇手,喘息着说:“慢些!慢些!露儿乖!不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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