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造梦

画心阁，囚仙牢。

这漫长无边的静寂，让人窒息，不知何时才能打破。可阁主却已经习惯了，不必看到昔日的同门相互攻讦，落个眼不见心不烦，未尝不妙。

只是唯一的小徒弟，此刻音信全无。牵挂之意，时而如潮水漫来，拍在这密不透风的墙壁上，譬如卵与石斗，不自量力。

二长老："师姐。"

闻声，阁主缓缓抬起眼帘，一张清秀且沉静的面孔霎时撞了进来，再熟悉不过了。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阁主眉心抽动，胸口起伏着，脑袋一阵阵地刺痛，所有启齿不得的情绪，全被她藏在垂下的睫帘之后……并不想开口说话。

尤其是与她说话。

可二长老视如不见，自顾自喃喃不停。

二长老："你说这人活着，到底为什么？是为父母？为子女？为师长？还是为徒弟？"

阁主把头转向一边，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许久，她的情绪开始化去，转为眼里那状如红线的血丝。细长的眼尾，亦是红红的，着色却很是轻薄。

她勉强开了口。

阁主："兼而有之。不仅如此，为使命，为人间。"

二长老："为来为去，为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活着？"

阁主："生有其命，不由自己。你以为师父当初选我们入画心阁是好事吗？你还记得师父怎么跟我们说的吗？"

她眼中的红愈发隆盛了，却说不出是为谁？

为她自己？错信旁人，身陷囹圄？

为画心阁？内外交困，腹背受敌？

抑或者，为天下，囚于梦境，却不自知？

一时间，她堪不破。

二长老："她说，今后，就苦了你们了。"

阁主："你还记得就好。"

阁主微微仰首，看向上方那一处小小的破洞，罅隙中，漏进来的那一丝阳光。

虽然一切都是假的，可这日光，会不会是从真实世界漏下来的？

哪怕只有一缕，就不应该放弃。

阁主："我们不为自己活着，只是想让天下人为自己活着。"

不知为何，二长老听到这句，眼神明显游移不定，许是心中再打别的算盘。

须臾，她就像一个征求大人意见的孩子一样，有些踟蹰。自己也觉得荒谬，却还是要说。

二长老："师姐，我还想搏一搏。"

阁主："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是用无数的人，沉浸在昏睡中换来的。他们沉睡在梦境中，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醒来。我们画心阁存在的意义，就是唤醒食梦貘，让这场梦结束。"

二长老："可梦结束了，我们也就没有了。"

破天荒的，二长老笑了。时隔多日，对着自己的好师姐，笑得开怀。

二长老："对吧？"

阁主看向她，发现弯弯的眼睛其实并没有笑意，至少，不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她没有答话。

二长老："如果食梦貘永远死去，造梦兽永远醒不过来，那我们的世界就能一直存在下去，不是吗？"

二长老："我知道你不忍心，如果你心甘情愿，怎么可能会瞒着欢儿？"

阁主偏过了视线，不去看她。她于心有愧，但亲耳听到这般谬论，又气得几欲发狂。

二长老："我与养心师合作，也无非是想延缓食梦貘醒来的时期。”

说到后来，二长老的眼里有光芒射出来，熠熠夺目，清亮澄澈，本不该是属于一个城府深沉的蛇蝎之人

仿若梦呓，却用了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大声地，说了出来。

二长老：“我想，为我，为这个世界，再多活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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