嵱崦山

这样的祁玥，陆七七头一次看到，总觉得对方此次回来后，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一起踏着天狼战戟，相拥着撞开嵱崦山的火焰屏障。

灼热滚烫的火气，逼得天狼战戟直接散去身形以求自保，两人脚下落空直直地往下坠去。

陆七七用力环紧祁玥的腰身，展开凤翼减缓下降的速度。

寒气渗透玄甲传递到他身上，冻得他牙齿不住打颤。

不过祁玥越冷，陆七七却越安心，因为不用再担心他会被嵱崦山的灼气给伤到。

一落地，两人便察看起地形，确认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在嵱崦山的半山腰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烧得通红的岩石，地面寸草不生形同焦炭，蜿蜒裂开无数道沟渠，里面翻滚着岩浆气泡。

陆七七蹲下身，抓了把泥土放到鼻下闻了闻，一股子硫磺味，偏过头问道：“镜妖提到这里有座七离冢，说找到它便能找到秘法真一，可是这山这么大，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去寻呢？”

祁玥回道：“七离冢？头一次听说，赫先生说这里一年外面才一日，我们也只能在此多费点时间，边走边寻了。”

听他这么说，陆七七思忖道，想必七离冢连凤族都不知道，否则东凰为得到秘法真一，肯定会对祁玥托过底。

随即又想起镜妖曾经让他记住的那段心法口诀，虽不知道它是否有向其他人提过，但是想着祁玥终归是自己人，便将此事全盘托出。

“太墟谓真一，求道问其心，百转渡轮回，杀破四方来。”

祁玥微敛目光，反复琢磨这二十字真言的含义，也颇感奇怪道：“按理来说，镜妖守在逍遥镜中，与赫先生一起为后人指点迷津，但是却从未听人说起过七离冢和二十字真言，想必它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只愿意讲给你听。”

闻言，陆七七才恍然大悟，看来镜妖定是连赫先生也瞒了，它并不想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得到秘法真一！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还有一事我一直不解，问它，它也不愿说明。”陆七七向祁玥伸手，穿着玄甲蹲久了腿麻。

祁玥拉他起身，问道：“什么事？”

“它说等了我很久。”陆七七老实回答。

这句话初听时让他萌生过两种念头，一种是镜妖与他早已认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镜妖嘛，穿梭于镜中吸食美人的生气，万一觉得他合眼缘多看两眼也是挺正常的。

另一种则是镜妖受过陵光神君的恩惠，于是守在镜中等神君的后裔到来，碰巧不巧他的额间也有朵曼珠沙华，让它误以为他便是神君的后裔。

祁玥比较赞同他的分析，不过觉得前一种可能性不大，镜妖自从被封于逍遥镜后，便在人间销声匿迹了，怎么可能会穿梭到其他的镜子里见到过陆七七呢？

后一种的可能性稍大些，毕竟从陆七七能够轻而易举地驾驭七彩玄甲，甚至以凡人之躯释放无量涅槃天火来看，几乎都能让人断定他便是陵光神君的后人了。

“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呢？”陆七七凝眉沉思道，祁玥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陆七七继续道：“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我可能就是陵光神君的转世？”

祁玥想都没想，直言道：“不可能，世间除了佛和人能轮回转世，神魔妖只有一世的命，如若死去便会灰飞烟灭，偶有机缘存一缕残魂，何来转世之说？”

“可是我血液里那颗完整的金色元灵，作何解释？”陆七七辩驳道，如果他真是陵光神君的转世，那么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祁玥眼中浮沉着让人无法看透的情绪，凝视面前的少年，缓缓道：“我与东凰都探过你的身体，你的魂魄是独立完整的，那颗元灵只是寄生于你的身上，并不影响你的心神。”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寒气恣意张扬，盯得陆七七莫名地心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触到他的逆鳞。

祁玥握住他的双肩，脸上笑意遁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执拗道：“你，可能是方野的转世！”

武圣方野？

陆七七回望着面前的银甲战神，对方的冰瞳隐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柔情。

忽而，脑袋开始清明。

是了！从尸槐腹中的第一个噩梦开始，自己似乎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发生在陵光神君身上的事情，那梦中的本尊手里握的是天狼战戟。

这说明什么？

他极有可能是方野。

在悬镜崖的仿制品里，他照着镜子看到了谁？

一位手持天狼战戟的陌生男子。

不是方野还能是谁？

在清心殿的梦中，陆七七也见过疑似陵光神君的男子，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身份其实另有他人，而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武圣方野……

镜妖之所以愿意把二十字真言和七离冢告知于他，就是因为知道他是方野的转世？

方野作为陵光神君生前的挚友，想必是知道并且见过镜妖的。

当这些思路理顺的时候，陆七七深深感受到凡人与神君的差异，祁玥永远比他看得透事物的本质。

陆七七看到祁玥的眼中流露出那些沉甸甸的期盼时，心里还是免不了失落。

那些周到细致的关心与照顾，可能只是因为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师父方野转世！

他们当年的感情是有多好呢？

好到连师徒的身份都可以不顾？

徒弟对师父产生畸恋？

多么荒唐......

陆七七脸上藏不住心情，祁玥见了知道不能逼他太紧，松口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听过别太当真。”

可是这念头入心又怎会不当真？

其实陆七七无所谓自己是谁的转世，就是觉得心里硌得慌，一路沉默不语。

两人各怀心事在嵱崦山找七离冢，找得毫无头绪，看着千篇一律的枯槁焦石，时间久了眼睛都很疲累，再加上这里空气灼热，天上全是火烧云见不到日月星辰，无法计算时间都不知过了多久。

陆七七走到最后体力透支，瘫在一块大石头上连连讨饶：“休息，休息一下！”

祁玥还是精神奕奕，不过也觉得这么寻找下去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便也陪他坐下，提议道：“不如你飞上天绕着这座山转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陆七七累得眼皮都快撑不住，回道：“谢谢神君提醒啊，不过，先让我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嘴上客气心里却抗议道，拜托！嵱崦山那么大，驱动心法独自飞上天，转完也得用上几日吧！

届时若与神君走散，那岂不是更糟糕！

陆七七摸摸肚子，道：“我饿了，可惜赫先生不在。”

祁玥听了，说道：“你等着。”

少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半透明的白眼鱼，手一挥瞬间将其开肠破肚处理干净，架起一堆冰火进行烧烤，直接把鱼给冻成了冰棍，递给陆七七道：“来，尝尝！”

陆七七见他这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烤鱼过程，嘴角直发抽。

腹诽道，神君！你忘了加盐！你，忘，了，加，盐！

但他自小心地善良，觉得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特别是神君的好意！

遂接过艰难地动了下喉结，闭上眼睛嘎吧一口咬了下去，瞬间脸色发青“噗”地一声全给吐了出来，恶心得差点想喝岩浆水涮口。

祁玥不解，顺着他的脊梁问道：“不好吃吗？”

见陆七七回了一个“你这是要谋害娘子”的表情时，低下头就着陆七七手里的鱼冰棍也浅尝了一口，然后……俊颜一变，立即侧过身将嘴里的腥物吐得老远。

陆七七终于顺过气来，宽慰他道：“不怪你，哈哈，是这鱼腥味太重，哈哈！对了！这边寸草不生，怎么会有鱼呢？哪里来的？”

祁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裂缝沟渠回道：“凡间的岩浆里生长着一种不惧热只畏冷的鱼，我寻思着这边会不会也有，结果还真有。”

等等！陆七七被方才那一嘴的腥味给熏清脑袋。

鱼！活的！附近肯定有可供鱼存活的食物！

他几步蹦到沟渠边，眼神一凛，看准浆面浮出几个泡泡，伸手就去滚烫的岩浆内抓了条扑腾的鱼上来。

“神君，你瞧瞧这鱼腹之中的那些是什么？”他招呼祁玥过来辨识。

鱼腹呈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飘着些青黑色的碎末，祁玥刚才用法术处理鱼时早已发现过了，淡然地回道：“只是些碎熔草，嗯？你的意思是......”

陆七七朝他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顿时他领悟过来，笑意也浮上了唇角。

以鱼贪食永不知饱的习性，它们定会不停地汇聚到食物的附近，可是熔草再不惧热也需水的滋润，这边有水源。

“可惜这岩浆颜色太浑浊，要想辨清鱼游走的方向，可比捕鱼耗费心力的多。”陆七七支着下巴犯愁道。

“不难。”祁玥说完，双指抚过额间开了天眼。

哎呀呀，凡人和神仙就是不一样！

陆七七好生羡慕，他是凭借玄甲才能上天入地，人家呢全都自带！

本来这山路虽然看着凶险，但是倒也走得顺畅，可奇就奇在来到一处坑洞处，祁玥就止步不前了，说道：“鱼潜下去了。”

难道说这熔草竟是长在岩浆底部？但是看其在鱼腹内的形状颜色，明显入鱼嘴前还是新鲜的呀，这又是何故？

陆七七围着坑洞绕了一圈，这坑洞不大，还没有陵光神君泡澡用的池子大。

璨目一笑，仗着一身玄甲无所畏惧道：“不如，我们也潜下去看看？”

此话一出正合祁玥的心意，即已来之，没有收获总会有所不甘，就算最后还是没有找到秘法真一，但是至少先把此处的地形全貌都给摸透，百年以后若还来此处，便不用再走回头路了。

思毕，一把揽住陆七七的腰，燃出一个冰焰球保护他们，道了句：“好。”

扑嗵一声遁入坑洞之中，溅起半人高的岩浆熔花。

两人能感觉出岩浆里滚烫灼热，冰球边界不住地发出滋滋声。

祁玥神色未变，手上一直在驱动灵力加持保护圈。

越往下沉，浑浊的程度就越少，周围逐渐清晰起来，突然而至的冰球撞进白眼鱼群，吓得它们四处乱窜。

他们也不管这些鱼了，因为有一片如同白昼般的异常景观出现在下方。

接近后两人才发现那片白昼里竟容纳着另一个世界，他们这边水质浑浊，白昼里面却是一片长满碧绿幽草的青水湖。

几条白眼鱼可能饿极了，也不去顾忌他们，直接穿界过去啃食那些水草。

突然一条几乎与湖水同色的巨蛟冒了出来，睁着如盆大的金瞳，张开嘴就将它们全部吸食进肚里，然后摇晃着脑袋摆动着尾巴，满足地游回水草丛中继续潜伏。

“这是？”陆七七惊诧万分，问道：“又一片幻境世界？”

祁玥凑近观察了下，敛色屏气道：“不是，这是另一座嵱崦山。”

另一座嵱崦山？

陆七七真心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还没有来得及多问，祁玥已驱驭冰球往前继续行进。

为了防止被巨蛟发现，祁玥还特意为冰球加了道隐形咒，不动声色地潜进面前那片新的水域、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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