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幼怡第三次打开院门的时候,她终于接受了严微回来的这个事实。
严微的脸已经笑僵了,有些僵硬的启唇,委屈巴巴:“师父...你看见我不高兴吗?”
许幼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再次伸出手来,揪着她的耳朵左右晃着脑袋,又抓着她的胳膊甩了甩,还往她腿上踹了一脚,这阵势就像是在集市上挑牲口。
“嗷!”严微被踹疼了,勾起小腿揉了揉,下一秒,许幼怡整个身子便扑了过来。
“臭微微!坏微微!严微你个混蛋!”只一瞬,许幼怡的声音便带上了一丝哽咽,她紧紧扒在小徒弟身上,有些贪婪的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该庆幸自己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严微一言不发的回抱住许幼怡,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小声道:“对不起...”
许幼怡哼了一声,从严微怀里退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便不由分说的拉着严微径直入屋:“过来让为师好好检查一下!”
好运气照例卧在梅树下酣睡,听到动静,它的小耳朵动弹了一下,懒懒的睁开眼睛。
严微一张大脸不怀好意的凑在面前。
“喵!”好运气炸着毛跳起来,吓死本喵了!
严微爽朗一笑,伸手将好运气捞进怀里,深吸一大口:“好运气,你想不想我啊。”
好运气这才发现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严微,戒心顿时去了大半,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觑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看许幼怡怎么收拾你,哼。
严微还没把猫吸够,一只纤手便从她后方伸出,抓住她的耳朵,一拧...
“嗷嗷嗷!!师父!”
严微鬼哭狼嚎的被许幼怡拽进了房间。
她一进屋就老实了,打量着四周没什么变化的陈设,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对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来说,世界仿佛变了一种模样。
许幼怡见她愣神,压在心中的疼惜也泛了上来,她拉过严微的手,把她摁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软了下来。
“微微,让我把把脉,好吗?”
严微点头,乖巧的伸出手去,许幼怡的手指温温凉凉,搭在腕间痒酥酥的,直痒到她的心坎里。
事关鸢罗,许幼怡不敢分心,她沉心诊了半晌,再也绷不住脸上的惊愕之色。
“鸢罗...竟真的被你解了?红尘楼用了什么方法?”许幼怡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是不是意味着...
严微轻轻笑道:“师父,其实并不算解,鸢罗之毒仍在我体内,只是能为我所用罢了,师父难道没有发现,我的真气与从前有何不同吗?”
许幼怡怔了怔,复又握上她的脉门,果然在平稳的脉息之下,有一股极为霸道的真气在隐隐流窜。
“这是...”
“两极玄功。”严微眼里闪着光,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许幼怡果然张大了嘴:“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失传多年,前前前任魔教教主万缙的功法吧?”
“就是那个,托万厄阳的福,我毒发之时,他将体内纯阳真气渡给我护我心脉,一阴一阳两股势力,正是两极玄功的基础,”严微趁机拉住许幼怡的手,安抚似的晃了晃:“红尘楼的藏书阁中有关于两极玄功的记载,本来只想试试,没想到居然成了,师父,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的。”
许幼怡惋惜道:“我体内虚乏,并不是轻易根治的,更没有力量练什么功...不说这个,微微,你这几个月,很不好过吧?”
严微看见许幼怡眼中的疼惜,摇摇头道:“师父,再难过不是都过来了吗?我现在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蛊惑得许幼怡这就想和小徒弟携手隐居不问世事,可她的计划,才将将行了一半。在她的脑海里,从来就没有包含严微这个角色,就像是过去一次次的将徒弟推开,这次的事件无论发展到何种地步,她也会毫不例外的将严微置放在最安全的境地。
许幼怡难得没有回答严微的话,转而开口:“微微,师父还有一些事情要办,这段时间恐怕要委屈你藏在明光院中,不可示人,如今任何变故,都会影响最终的胜负成败,你会支持我吗?”
严微张了张嘴,想到姜斌同她说的话,料想许幼怡绝不肯告诉她筹谋之事,只好先行应下,以免师父多思。
“师父,我总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
周衡得了许幼怡的点头,当即便向林有为辞行,推说门中有事,周云沛急召,便挑上几匹好马踏上了赶回青州的路途,许是情感冲昏了大脑,一向谨慎的周衡竟没有发现,在他身后跟上了一匹单骑。
谢一范打扮成了普通江湖侠客的市井模样,头顶斗笠面带黑巾,惊鸿剑也裹上灰布背在身后,一路远远吊着。
他一定要捉住周衡的狐狸尾巴。
而这一边,林有为在听了周衡的话后,直觉出了一点不太正常的苗头。
自青州之行严微身死,周衡作为开阳派的代表前来拜山,不疾不徐的住了三个多月,怎么今天突然火急火燎的便要下山了?而且据线人报说,开阳派近来也并无大事。
他忽然想起近几个月来落清山的传闻,许幼怡不止一次从月华峰下来,据说和周衡聊的很是投机。
莫非这两人私定终身,周衡是回去找他爹准备提亲了?
林有为眯了眯眼睛,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该去探探许幼怡的口风了,孤芳剑法是落清山的东西,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开阳派。
楚怀一的小女儿楚卿卿好像和许幼怡关系不错,便让她去探望一下吧。
“来人,请玉崖门楚卿卿。”
“是。”
一个时辰后,楚卿卿不情不愿的走到明光院门前,严微的‘衣冠冢’就在旁边,她先走过去行了一礼,才轻轻叩响了门。
自从许幼怡将她打发回家,她便听说严微的师父似乎和周衡眉来眼去的,玉崖峰上每每有次传闻,她定会斥责八卦的师弟们,虽然她打心眼里也不希望严微的师父就这么嫁了周衡——她总觉得周衡配不上她,但如果是许幼怡自己选择的,也无可厚非。
所以她竟再没有来过明光院叨扰许幼怡。
敲门声传进院子,屋里紧接着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楚卿卿偏着脑袋有些疑惑,但许幼怡很快就披着衣服迎了出来。
看见来人,许幼怡明显有些讶异:“卿卿?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许门主,最近身体可还好吗?”
“特别好,吃得好睡得好。”许幼怡灿然一笑,看上去心情果然不错。
楚卿卿平日里本来是个话痨,但不久之前林有为才对她好一番嘱咐,眼下脑子里全是林有为布置的任务,反倒乱哄哄的一团浆糊,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懵懂的跟着许幼怡进了屋,好运气正在门边捡掉落在地上的糕点渣吃,楚卿卿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东零西散的桂花糕。
真是奇了,许门主这么爱干净的人,桌子竟然这么乱。楚卿卿腹诽着,顺着许幼怡的意思在桌边坐下。
一门之隔的书房里,严微紧紧贴在墙边,嘴里塞满了还没来得及嚼的桂花糕,大气都不敢出。
可恶的楚卿卿,早不上门晚不上门,偏偏在桂花糕刚成品的时候来!
严微悄悄用舌尖舔着甜味。
楚卿卿心中对许幼怡师徒有亏欠,本就不想做林有为的‘耳目’,加之许幼怡待她一如既往的温和,这明光院不论何时过来,都让她找到一种安心的归属感,于是林有为让她问的话,她一句也没问出口。
许幼怡何等聪明,楚卿卿面露难色,远没有以往自在,好几次吞吞吐吐然后生生转移话题,她便猜到可能背后有人指使。
至于是谁,用脚丫子都想的出来。
楚卿卿与许幼怡寒暄一阵,便连忙告辞,与真诚之人共处一室却不能诚心相交,真是一种折磨。
确认楚卿卿走远了,许幼怡才走向书房,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严微耷拉着‘耳朵’盘腿坐在屋子中间。
许幼怡掩面轻笑:“微微,你这样真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严微不服:“那也是坏师父把我扔进来的!”
许幼怡走到她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啦,起来吧,桂花糕还有的是呢~”
严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
楚卿卿无功而返,让林有为更加坐立不安,想支使谢一范再去探探,却发现自己的大徒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连武林大会的事宜都看不下去,满脑子都被许幼怡占据着,一代宗师在掌门椅上端坐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屈尊亲自去明光院走上一遭。
明光院中,师徒俩正为晚饭发愁。
许幼怡一个人懒得生灶,别说新鲜食材的采买,就连柴火都没了,严微忍着怒气问她平时吃什么,她却一阵撒娇。
“哎呀~我不会傻到饿自己肚子的啦...你知道的嘛,有些人总爱缠着我,那你不在,为师就只有吃了上家吃下家嘛...”
“你跟谢一范还有周衡吃饭?”
眼见严微就要炸毛,许幼怡赶紧捧着徒弟肉肉的脸颊:“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我没有饿肚子,就算你不在,我也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
“那也不行!以后你只准吃我做的饭!”严微不吃这一套,伸手把师父的猫爪扒拉下来:“我去砍柴!”
她捞起好运气就要往外走,院门忽然又响了起来,比敲门声更恐怖的,是林有为和蔼可亲的声音。
“幼怡,你在吗?”
许幼怡心中警铃大作,一手揪住严微的后脖颈,连人带猫一脚踹进灶房,砰的一声拉上门,还十分迅速的落了锁。
林有为听到奇怪的声响,自顾自的推门走了进来,许幼怡好巧不巧,刚好踏出屋门。
演了几个月的戏,许幼怡对于假笑的拿捏已经炉火纯青:“掌门师伯,有何贵干啊?”
林有为却先向屋内张望:“你在做什么?我听见什么东西摔碎了吗?”
“害!”许幼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是我那只蠢猫,刚刚在灶房偷吃东西呢。”
“喵——”灶房里的好运气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林有为打消了疑虑,便在石桌边坐下,许幼怡进屋去取茶叶,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紧闭的灶房门,忽然有些想笑。
曾经生病时胡想的‘金屋藏徒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实现。
灶房里,严微一手捂着自己的屁股蛋,一手捂着自己的嘴,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这明明是我的家!
于是在树林里蹲了一天的姜斌,躲在院墙后面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扔出来的小纸团砸中。
白纸上用锅灰写着:砍柴十斤,野味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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