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怡这几天眼皮跳的厉害,她原以为自己是没休息好,没成想连续两天睡得比好运气还多之后,眼皮一点儿要停的架势都没有。
她走到院子里伸懒腰,红尘楼的鸽子在这里住熟络了之后,也敢在梅树枝头上飞一飞,甚至有时候还主动去招惹好运气。
算算时日,青州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也处理完了。
许幼怡有些激动,这么长时间没看见小徒弟,还怪想她的。
果然,当天下午,昆吾峰就来了弟子,说是下山游历的弟子回来了,掌门请许幼怡上山河殿议事。
许幼怡头一次这么果断的答应下来,回屋抱起好运气就‘吧唧’一口,然后哼着小曲儿仔细挑选起了衣裳。
嗯,干脆和微微穿师徒装吧!
许幼怡换上一套纹着红色暗纹的襦裙,对着铜镜满意的转了两圈,快活的走出明光院的大门。
山河殿中,林有为、刘千河、楚怀一面色铁青的坐在上首,谢一范三人和周衡一道站在阶下,气氛沉闷,无一人说话。
许幼怡就是在这时候到的,甫一进门,她就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强压下心中古怪,敛起神情从弟子们身边走过,踏上阶梯,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周衡悄然瞥了许幼怡一眼。
“这是怎么了?差事办得不好吗?”许幼怡看向林有为:“掌门师伯责骂他们了?微微呢?”
林有为对上许幼怡的眼睛,嗫喏半晌,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许幼怡蹙了蹙眉,又去看另外两位门主,却见这两位也纷纷低下脑袋,躲闪她的目光。
“到底出什么事了?”许幼怡渐渐失了耐性,朝阶下的人喊道:“谢一范,严微呢?!”
谢一范攥着惊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做了半晌的思想工作,才敢抬头对上许幼怡的眼睛。
“许师妹,你不要激动,严微她...”谢一范喉头一哽:“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许幼怡只觉耳边轰的一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她撑着扶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阶梯,走到谢一范的面前。
“没有照顾好她是什么意思?”许幼怡轻笑道:“她到底怎么了?嗯?”
楚卿卿听见许幼怡明显有些发抖的声音,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谢一范被许幼怡看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周衡一脸悲痛,朝许幼怡直直的跪了下去。
“许门主!一切都是我的错!严师妹在进攻东山冶炼厂的途中,不幸遭遇了魔教大护法万厄阳,已经...和那魔头同归于尽了!”
许幼怡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只一刹那,她的眼中便蓄满了泪:“你,你胡说!”
谢一范也跟着周衡跪了下去:“幼怡,我作为大师兄,没能保护好严微,没能把她好好的带回来,是我的责任,你想打我骂我,或是一剑将我杀了泄愤都可以,切莫急坏了身子啊!”
“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严微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许幼怡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手足无措的在原地晃了几晃,面上忽然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哇的一声,鲜血从她嘴里一口喷出,在空中化作一道血雾。
在全场人的惊呼声中,她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
落清山的祖师祠堂,林有为给列位祖师和其中一张牌位上了香,牌位上镌刻着几个字——月华门第四代门主许知韵。
刘千河与楚怀一姗姗来迟,进了祠堂,他们例行参拜,林有为看着二位师弟,问道:“许幼怡怎么样了?”
楚怀一站起身来,答道:“气急攻心,引发旧疾,她平日里身体就不好,眼下吐了血发起高热,我让卿卿留在明光院照顾她了。”
刘千河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严微下一趟山就出了事...也是她运气不好,遇到了万厄阳那样的人物,这么一来,月华门可真就绝了,也不知许师姐的在天之灵,看到月华门和女儿的这般光景,又做何感想。”
“严微的事情,自然是落清山的损失,”林有为单手抚上案台:“许幼怡这一病,真不知何时才会好,她要是再想收徒,恐怕也没有心力调教了...我们要替她、替许师妹、替月华门打算一下啊...”
楚怀一一凛:“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林有为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保月华门香火不断,只能将其武学精髓融入另外三门之中,我想许师妹在天之灵也会谅解的,只是可惜了孤芳剑...与严微一同长眠地下了。”
“掌门师兄哪里话,这浩浩天下,名剑有的是,倒是功法绝学一茬一茬的冒出来,能排上号的却越来越少,孤芳剑法和月华心经,断了可惜,不仅是落清山的损失,更是整个武林的损失啊。”
林有为微微一笑:“师弟说的在理,我们等幼怡醒来便与她商议,我想...她应该不会有理由拒绝了。”
师兄弟三人一齐看向许知韵的牌位,心思各异。
与此同时,月华峰下,两道身影并肩站在山崖边上。
“周兄,如今严微死了,幼怡一病不起,我可真担心她熬不过来...”
周衡瞥他一眼:“亏你还和许幼怡青梅竹马,竟如此不了解她的个性,也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把她追到手上...许幼怡这个人,就像顽石里的野草,只要有丁点阳光,便能拼命生长。”
“看着吧,给严微报仇的念头会支撑她活下去的,到时候,我们就是她能唯一求助的人了。女人啊,还是得有依靠才行。”
————
————
许幼怡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还未完全长大的严微在她面前蹦跶,个子也远没有现在高,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整天就爱穿着暮气沉沉的衣服,冷着小脸,喊师父倒是喊得亲热。
“师父,这个字我不会写。”
“师父你看,我在竹林里挖出了一颗笋!”
“师父,我不小心把灶房点了...”
“师父!我捡到了一只猫,我们叫它好运气吧~”
师父,师父,师父...
楚卿卿守在床边,蓦然看见病榻上的人在昏迷中落下一行清泪。
“许门主?许门主?”
许幼怡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挣扎了几下,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一双眸子,茫然的看向楚卿卿。
“许门主,你终于醒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我...”楚卿卿本就沉浸在内疚自责之中,她憋了一路,眼下在许幼怡的面前,心中的酸涩终于涌了上来。
俏生生的小姑娘在眼前落泪,许幼怡却是不为所动,她只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盯着头顶的帘幔怔了半晌,才轻声问出口来:“卿卿,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楚卿卿哽咽着擦干眼泪:“怪我...都怪我,严微是为了救我才...她本来可以逃出来的,我们两个遇到了魔教大护法万厄阳,但严微胜了他,是万厄阳在冶炼厂里埋的炸药爆炸了,引发山体坍塌,严微在最后时刻把我推了出来,她自己却...”
许幼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凝视着指尖上的泪渍,声音颤抖:“你们...没找过吗?就这么草草的说她死了?”
“我们找过的,周师兄和谢师兄带人挖了两天,什么都没挖出来...后来海上风暴将至,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才不得不撤了回来...许门主,你要保重身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严微是不会原谅我的,我本来就对不起她了...呜呜...”
“微微很有本事,她不会这么容易死于一场山体坍塌,也许,”许幼怡喉头哽了哽:“也许那下面有空间,她逃过了一劫,并且已经想办法出去了...”
“许门主,”楚卿卿不忍地打断她的幻想:“严微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我听万厄阳说,说她身上还有,有什么毒...”
“什么毒?!”许幼怡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子,又立马因为晕眩跌了回去,只这一个动作,便出了一身的虚汗。
楚卿卿连忙给她顺气,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也没听清...好像叫什么罗...”
许幼怡一震,不可置信道:“鸢罗?”
“对,鸢罗,就是鸢罗...许门主!你要做什么?你好好躺着啊...你要什么?”楚卿卿刚给出肯定的回答,许幼怡就掀开被子踩下了床,尽管双腿一软就趔趄倒地,但许幼怡扶着桌子又倔强的站了起来。
她脸色发白,抖着手去找笔墨,楚卿卿吓坏了,只能赶紧找来衣服给许幼怡披上。许幼怡铺开信纸,往日的蝇头小楷写得七零八落,她将信纸勉强卷在一起,光着脚就往门外奔去。
信鸽被许幼怡吓了一大跳,蹬了蹬被绑得极不舒服的脚,张开翅膀飞上高空。
楚卿卿提着鞋子追出来的时候,许幼怡已经靠着梅树瘫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蜷缩在了一起。她把脑袋埋进臂弯,藏在自己创造的黑暗里隐忍着哭泣,瘦弱的身子肉眼可见的颤抖。
她不要,她不能接受,她的微微怎么能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这种把人从阳光下拖进泥沼里的绝望,自己一人承受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施加在她最在意的人身上。
许幼怡的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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