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午饭过后。

“要去做什么事吗？”安凌看着一旁正在洗碗的顾宸，当然他是不舍得让顾宸洗碗的，但是顾宸就是不愿意让他动手，最终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自然要去周围找找工作。”顾宸无奈苦笑。自己原来呆的公司肯定是进不去了……按照自己这种情况，估计要找公司很难吧。而且，他心知自己是没办法找到公司的，自己当初是软件工程专业出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当程序员，但是像现在，他放弃了最好的机会和工作时间，只能再找找机会了，只能先去奶茶店或者咖啡店试试看。

“这么快就找工作啊……”安凌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过顾宸这么急着要去工作，“不过，你要去哪家？”

“去市场的路上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在招人，看起来人流量很大，而且店面也挺大的，需要的店员位置挺多，我就去那边试试看吧。”顾宸想了想，目前以他家的位置来看，离那里还是挺近的。

“不错啊。”安凌看着面前的男生，笑了下。

“就这样了，我去换个衣服……对了，你下午有事么？不要耽误了你的工作啊。”顾宸突然想起安凌已经陪了自己挺久的了。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安凌觉着好笑，“公司里不太需要我，前几天刚谈完了一笔单子，就暂时没什么事了，我爸还不打算让我管公司呢。”

“唔……这样啊，那你下午打算干嘛？你都陪我那么多天了……我不能浪费你的时间了。”顾宸去阳台拿完衣服。

“陪你啊。还有啊，我陪你，是我的心甘情愿，怎么能说成你浪费我的时间呢？”安凌笑了笑，“行了，去换衣服吧。”

……

顾宸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

“冬天最好穿深色的，浅色的衣服不怎么吸热。而且啊，你穿了几件？看上去很少。”安凌皱了皱眉。面前的男生身形依旧瘦弱，面色有些苍白。

“三件了，有点热。”顾宸解释道。

“……冷了记得要说啊，小心着凉。”安凌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顾宸突然想起来林玄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玄总是跟他说，“宸啊，天凉了，要多穿一些。”

“顾宸，对自己好点啊，怎么不多穿一些？感冒了怎么办啊？”

这让他微微失神，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赶走那些回忆，然后对着安凌笑了起来，“嗯。”

“那走了？”

“嗯。”

刚出门，便发现一切被染成了雪白色。

“我以为今天出太阳了，应该不会下雪的，你会冷吗？”顾宸看了看周围一片雪白，担忧地看着安凌。

“不冷啊。”安凌无所谓道，“倒是你，从小就怕冷的，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只是小雪，而且这么多年，免疫力早就提上去了。”顾宸的目光依旧在这片雪白上，他想起在下雪天的时候，林玄经常带他来这条街走走。

一整条街上到处都是林玄的影子。

一想到那天林玄也是在下雪天载着那个女孩子走了，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只是还像正常人一样，会跳动罢了。

如果有人把他的心脏掏出来，就会发现，这已经不能叫作心脏了，很冰冷，就像冰块一样。

他就这么揣着这块冰块活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个人把他的心变成了温水，让他如水一般温柔。他觉得此生就这个人不可了，但这个给他温暖的人又亲手把他的心脏冻了起来，然后摔碎了告诉他：你真恶心。

“难受了记得叫我啊。”安凌打断了他的思想。

“嗯。”顾宸应了声，又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便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一边觉着尴尬一边走着，直到到了奶茶店。

顾宸感觉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

“您好，请问你们还需要店员吗？”顾宸看见了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孩子，衣服上还挂着店长的标牌。

“是的……工薪介绍那些去后台讲，请跟我来。”女生很有气质，举止端庄，让人很容易就对她产生好感。

安凌一直跟在顾宸身后。

看着前面一直在故作镇静的男生，他竭力忍住不去帮他，他知道顾宸对社交这种东西有轻微的恐惧，每次和人说话都要在努力组织语言，当然，这也是他无意间发现的。

比如说他在买东西的时候，右手总是会紧紧地抓住衣角，有的时候还会问他自己应该怎么告诉老板。又比如他在被人搭讪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敢正视别人，说话的声音会变得比跟熟人说话小上一些。

他都知道。

但是他觉得要让顾宸学会自己不用再那么自卑地活着，不要再那么恐惧和人相处，所以如果不是顾宸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是不会帮忙的。

“我们这里呢，不用全日制工作，我们是按时间段添人的，只要你选个时间段，你就只要这个时间段来工作就好了。”到了后台，女生让他们两个坐在旁边，讲述着。

马上就有人端来了奶茶，女生接过来，露出了职业性的笑容，“这是本店的招牌奶茶，你们可以试试看。不收钱的，算是见面礼。”

“谢谢。”顾宸小声地说。

安凌也道了谢。

“对了，你们两个都要应聘吗？”女生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

“不是……就……”顾宸刚说到一半，便被安凌打断了，“嗯，我们两个都是来应聘的。”

顾宸睁大了眼睛看着安凌，心里实在琢磨不透，这个在公司混高层的大少爷，到底又产生了什么新鲜感。

后者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现在是这样的，我们这里一天营业大概十八个小时，分三个工作时间段，早班，午班，晚班。早班六个小时，从六点开始，到中午十二点正，中班从十二点开始，到下午五点正，晚班则是从六点到晚上十二点正。当然，我们这里也有兼职类的，就只要中午或者傍晚的时候抽一到两个小时来就好了，只是兼职比较累，要做奶茶端奶茶还要整理卫生，本店最近又上市了一款咖啡，但是很少人会拉花，所以如果来兼职还要学拉花。兼职虽然工作时间短，但是工资待遇比较高。月薪打底两千五。”女生从容地介绍道。

顾宸一边听着，一边小口喝着杯里的奶茶，略微苦涩的味道触到舌尖，还带着一些甜。

“你打算做什么？”安凌揉了揉顾宸的卷发，笑着问。

一旁的店长忍不住干咳几声以示存在。

“兼职吧。”顾宸想了想，咽下了嘴里的奶茶，说道。

“行吧，那就兼职。”安凌随意地说。

“你们要在哪个时间段？兼职分两班，午班，中午十一点到一点期间，下午五点到七点期间，具体工作时间不能少于一个小时。”女生清冷的御姐音悦耳动听。

顾宸看了一眼安凌，对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顾宸立刻会意，“晚班吧。”

“那电话姓名身份证信息那些留下。”店长拿出单子。

安凌看着顾宸把自己和他的信息填写下去，男生的字迹娟秀工整，更像是一个女生写出来的。

填好把单子交给店长，“那行，那后天我会打电话通知你们上班，然后就开始实习吧，实习期为两个月，实习期间工资两千，当然，如果做得好的话，可以多加钱。”店长站了起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出了店门之后，顾宸忍不住问了：“你不是还要管公司对外的接单？怎么会有这个时间来兼职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很闲的，我爸分给我的单子根本就不多，可以说一个月可能才两三单，而且基本上是小单子，都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这么多时间，用来再赚赚钱不是很好？”更何况，我怎么能放弃大量的和你见面的机会啊……安凌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顾宸无奈地苦笑了下，他还是忘了，安凌可是说得上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不仅有父母铺路，还有特别疼爱他的兄长，虽然不是亲生的，是领养的，但是这个哥哥甚至比父亲还要疼爱他。

他的哥哥现在在国外深造，每年春节才回来，虽然安凌已经长大了，但还是没有忘记每年都要给安凌带糖。

顾宸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搞笑了。从小立下flag，说就算没有人在乎自己了也要变得和安凌一样优秀，结果发现起跑线不同这还真是不能比的。现实终究比不上幻想。

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追不上安凌了吧。

“行吧。那你要是工作时间和兼职时间撞上了怎么办？”顾宸好奇地问。

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想找个理由让安凌放弃这个工作。说实话，他太希望安凌在这里工作，像安凌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是受不了这些人的呼来唤去的，一般只有安凌使唤别人的份，安凌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他也不想让安凌受什么委屈。

“谈单子时间一般是我来决定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会撞时间这种事情。”安凌从来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过，在他心里面，反正这些单子不管怎么谈都会过，渐渐地，也就无所谓了。

“……”顾宸表示无言以对，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居然又嘴欠了。

“那你家里面应该不会同意吧？”顾宸又想到一个理由。

“同意啊，干嘛不同意？我还可以在这里顺便找找灵感，看这里人流量那么多，通过长时间观察可以知道大体人群喜欢什么，然后我家的公司也可以按照人们的各种喜好去研究游戏，不是一举两得？”安凌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能说会道。

顾宸表示不想再说什么，只得作罢，心道一定要好好看看安凌，不让别人有欺负他的机会。

小时候是安凌为自己撑腰，长大就保护回去。

乌鸦亦有反哺之义，更何况是人？

面对这个像温室花朵一样娇贵的男生，顾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后呢？应聘完，现在要干嘛？才三点诶。”安凌看了眼手表。

“我打算去超市买东西，准备晚饭。不过……你这么久不回家你家人不会着急吗？”顾宸怕安凌被父母责骂，毕竟同性之间那么亲密，别人有色的眼镜已经让他彻底崩溃了，他不想把安凌也带进来。

“不会，我父母忙得很，这几天都出差，公司是别人代管理的，我能再在你家住几天吗？我不喜欢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安凌有点委屈地说。

“我想想……你家都没人吗？”顾宸琢磨着。

“嗯。一个人都没有，梅姨的儿媳这几天要生孩子了，请了假的，所以家里都没有人……”安凌委屈巴巴地看着顾宸，“所以，好不好嘛……”

“啊……随便啦。”顾宸看着安凌委屈的眼神，无奈地说。

“真好，嘻嘻，我就知道宸宸对我最好了，那我们去超市吧。”安凌立刻笑了起来，这让顾宸突然想起一句话：翻脸比翻书还快。

超市里面的人特别多。顾宸推了部推车出来，安凌突然笑了起来，“宸宸，我们要不要像旁边一样吖，你坐在推车里，我推着你走。”

“……我感觉这样做不太好。”顾宸看了一旁的两人，不想多说什么。

而且，这画面……一想想，雷到炸裂好嘛。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推着一个一米七八的人……顾宸简直想象不了。

“那行吧，我跟着你，走吧。”安凌笑嘻嘻地看着顾宸。

顾宸挑了日常的日用品，以及晚饭需要的食材之后，又挑了些安凌喜欢的东西。

结账的时候，安凌抢先帮顾宸把钱付掉了。

“不是我说，我作为主人不要面子的吗？客人请主人？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顾宸提了袋子后，无奈地看着安凌，然后掏出了钱包里的钱还给安凌。

“我要在你家住那么多天，你现在还没去上班，怎么养得活我？对不对？所以应该是我请你是应该的。”安凌把顾宸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

顾宸自知说不过安凌，“我有了工资后钱一定会还给你的……我不喜欢欠人什么。”

“嗯？别还了啊，你跟我怎么能说是欠啊？”安凌表示很无奈。

“习惯了。”顾宸低声说。

顾宸一向不喜欢欠人什么。

……

一眨眼间，入夜了。

顾宸沉默地坐在沙发床上，看着周围一片漆黑，想了想，一口把药吞了下去，又喝了杯水。

热水让他顿时感到温暖。

躺在床上的安凌发誓，自己下次绝对要自带床来了，一直让顾宸睡在沙发床也不好，可这人说什么也不让他睡在那里，这让安凌感到很是郁闷。

明天一定要和他换个位置。安凌想着，看着吃完药躺下去抱着抱枕睡的顾宸，顿时一阵心疼。

过了好久，顾宸才渐渐睡着。

过去依旧如潮水般涌来，他感到痛苦却不敢叫唤。

他甚至感觉自己简直要疯掉了一样。

夜深。

顾宸感觉自己就像在水里一直坠落一般，喘不过气来，就像要死掉一样。

谁来……救救自己呢？

又有谁会来救救自己呢？

他想到了林玄，又立刻摇了摇头。泪水迅速滴落，落到枕头上。

他想起了安凌，但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安凌会来救自己吗？他不确定自己相不相信。

心碎掉是救不了的，就像玻璃一样，易碎且不堪，就算你能用502再把玻璃碎片都粘回起来，但是它已经不能像原来一样了。这样只能说补好了，但这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那颗心了。不再滚烫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去维护，不让它再破掉。

他现在大概就是如此。

有着一颗补好的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不要再把心捧出去。

对方是会好好保护当作宝藏一样，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摔碎。

他不知道。

于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他看见了安凌。

安凌往他这里游过来，伸出了手要带他上去，他犹豫了……然后笑着向安凌摇了摇头。

最终，任由自己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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