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

叶家大厅富丽堂皇，挂着彩色玻璃的天棚。室内装修大多以柚木为原料，墙壁上是贴花稠纸。褐色的驼绒沙发前铺着一块方形白毯，上头有张浅色的琉璃茶几。茶几上摆着几样点心和一壶水果茶，一股茶点的淡香混合了浓郁的香水味弥漫在空气里。

见到他们进来，沙发上两位妙龄女子站起身来，目光一起落在叶菲卿身上，礼貌地点头打了招呼。

年纪跟叶晚卿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是她的同学孔芳菲，两个人都是圣安琪女校的学生，虽说是常在一起的好朋友，可是实际上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反倒是攀比、吵架的时候居多。

另一位高挑女子是孔芳菲的姐姐孔乐儿，比她们年长几岁，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巴黎时装，身材高挑而丰满，三个人皆是出身于江南的名门望族，自小便相识。

孔芳菲：“菲卿哥哥。”

孔芳菲扬头叫他，脸颊微微一红，说

孔芳菲：“ 今天过小年，我和姐姐的父母都不在上海，就想到叶公馆来蹭饭，结果....”

说着抬眼望向叶菲卿，眨了眨眼睛，眉眼里满是羞涩的欢喜，继续说道

孔芳菲：结果伯父伯母也不在家

叶菲卿：正好我们几个小辈一起吃吧

叶菲卿笑道

叶菲卿：说不定 我们的父母此时也正在日内瓦围桌吃饭呢

眼下国内形势很乱，大大小小的国际会议也有很多，这三家的长辈都是江南军政界的要人，听了这话，也都一笑。

孔芳菲听叶菲卿回了自己的话，笑得越发开心，说

孔芳菲：那我们今晚也一 起围桌吃饭，来个‘上海会议’，正好说说过几天圣安琪校庆的事情

望着孔芳菲看着自己二哥时那副红粉霏霏的样子，叶晚卿颇有些不屑，却又有些自豪的样子，故意打断她的话头，指着沈岚说

叶晚卿：还没跟你们介绍呢，这位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沈岚小姐

话音未落，孔芳菲脸色已变

孔乐儿素来明白自己妹妹的心事，不由仔细打量了沈岚-眼。只见那女子身量不高，衣着朴素，面容清秀，乍一看不过是中人之姿， 只是越端详越觉得顺眼，却也说不出是哪里好看。看着看着，忽然一怔， 孔乐儿问沈岚

孔乐儿：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请问，沈小姐也是圣安琪女校毕业的吗?

沈岚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只是一闪即逝， 淡淡摇头，答道

沈岚不是。我没有念过中学

叶菲卿心知孔芳菲这小女孩儿素来倾慕自己，也未多加解释， 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却捕提到沈岚一瞬间惊慌的表情，心想，这个沈小姐眉目间隐有傲气，但也终究是个寻常女子，见不惯这种干金小姐争风吃醋的场面。

孔芳菲微微有些松口气的样子，复又自信起来，神色颇为倨傲，柔声说

孔芳菲：没关系的，现在能念到到中学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多，像我姐姐这种大学毕业的更是寥寥无几。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可惜我父母偏偏不信这句话，要我好好学外文，以后好做女外交官呢。

叶晚卿：呵呵，你上次月考英文都没及格，还做什么外交官啊

叶晚卿在一旁揶揄道

要是在平时，孔芳菲有的是话回敬她，可是此刻是在自己心里暗暗倾慕的邻家哥哥叶菲卿面前，时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小脸憋得通红。孔乐儿忙给自己妹妹打圆场，说

孔乐儿：菲卿哥哥，不早了，我们开饭吧

沈成淡淡听着，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一直没有再说话。

叶菲卿：四姐，准备开饭。

叶菲卿吩咐仆人道。在一 旁望着这一 屋莺莺燕燕，却发现沈岚虽然宇着朴素，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然而与这三位天生富贵的干金小姐站在起，气度却是一点儿都不输于人的，心中不由暗自称奇

孔芳菲等人往饭桌处走去，沈岚见教钢琴的事他们也不再提了，便对叶菲卿礼貌地说道

沈岚叶先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告辞了

原本是叶晚卿吵着要学钢琴，当二哥的耐不住磨，才临时给她找了位钢琴老师来。哪知家里来了客人，大小姐竟然唱了这一出，叶菲卿也是始料未及的，不由得十分歉疚，说

叶菲卿：既然来了 ，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这时叶晚卿闻声赶来，她此时正在兴头上，一心想等孔芳菲她们走了之后就开始学琴，也正好借着沈岚挤对一下孔芳菲，便道

叶晚卿：沈小姐，与我们一起吃吧

说罢便挽起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

叶晚卿：你可是我二哥的女朋友啊， 这时候走了怎么成

说着便睁着一双骄傲又澄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沈岚望着叶晚卿，眼中露出柔软而又惆长的神情，不知为何总是不忍心让这个小公主似的女孩失望，便答应下来，默默往饭厅走去。

突上摆着铮亮的银质餐具，皋布奢华而烦琐，印花细密，四面缀着白色蕾丝。旁边站着几位仆人，制服雪白，在水晶吊灯下甚至有些晃眼。这样的排面，似曾相识，却又好像都是前生的事了。沈岚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下，面前餐盘上的金漆花纹烙印一样，细致而明亮。她怔怔地坐在那里，这时听到孔芳菲叫她

孔芳菲：沈小姐， 你喜欢吃西餐吗?要不要我教你用刀叉?你看，是这样的

到底是无知少女，心里藏不住事的，孔芳菲这样意图明显的举动，桌上除了与她同龄的叶晚卿，其他人都是一笑置之

叶晚卿：人家怎么就不会了?要你教?

叶晚卿为沈岚打抱不平，说

叶晚卿：这位沈小姐可是会弹钢琴的，你当全上海就你一个会吃西餐的淑女啊

沈岚淡淡一笑， 抬眼望了望孔芳菲，像是在效仿她的动作，也不说话。

孔芳菲被叶晚卿挤对，也觉无趣，便不再接这个话茬。这时孔乐儿转移话题，说

孔乐儿：圣安琪校庆舞会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晚卿，你是文艺部长，可有什么新花样吗?

说到校庆的事，叶晚卿也十分来劲，说

叶晚卿：我听我二哥说，他留洋时参加过的舞会有这样一个环节，就是在最后评选出全场的Queen (女王)和King(国王)，十分好玩。我们虽然是女校，但是那天可以让大家带男舞伴来，最后拍照留影，岂不有趣

孔芳菲听了，虽然心里也对这个主意十分动心，可是今天叶晚卿总是挤对她，她当然也要泼泼冷水，便道

孔芳菲：男女起跳舞本来就是很时髦的事，很多长辈还不能接受，再公然评选什么舞王和舞后，成什么样子?校长肯定不会同意的

叶晚卿很有自信的样子，说

叶晚卿：这你可就说错了 。我们校长也是留过洋的，在他身上我看不出别的，但就看出一个‘新’字!新文化、新思潮、新风向!国外讲究男女平等，我们圣安琪应该在国内起表率作用才对啊

孔芳菲一想这话也对， 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便不接这个话茬了，转头问自己姐姐，说

孔芳菲：作为圣安琪的优秀毕业生， 姐姐，你要不要带着承恩哥哥一起来?我们校长应该有邀请你吧

孔乐儿的笑容十分甜蜜，说

孔乐儿：承恩工作忙，到时候也不一定有时间，看看再说吧

因为担心沈岚与他们同桌吃饭会不自在，叶菲卿对她颇为看顾，本想吩咐仆人去服侍她，却发现她刀又使得十分熟练，一直垂头默默吃着，此时听了孔乐儿的话，方才微微抬起头来

叶晚卿：承恩哥哥也会来吗?

叶晚卿问，稚嫩的小脸上晃过一丝期待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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