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和他一起上马车,初落坐在对面看着窗外,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
可能是因为要去温家的原因,初落没穿一贯的女仆装,烟灰色的衬衫袖口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浆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越发衬出那人清冷忧郁的气质,黯淡的金色长发被一根红色绸带束成的蝴蝶结挽起,和那人大理石般冷冽的肤色很相衬。
其实有时候小少年觉得无聊会和初落搭话,虽然经常说着说着就会嘲讽起她或者嫌弃她的回答太过刻板,称呼也多是恶心的奴隶或者废物什么的。
但初落从来有问必答。
也不知道今天是因为习惯了每天早上初落都会第一时间敲响房门然后进来帮他穿衣服,可是今天她却在等待途中去做了别的事情。还是因为将要去温家而烦恼。
“殿下。”
小少年倒没想到她会先开口,微扬着头看向窗外,“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并不算重要,只是我想请一天假,希望殿下能够批准。”那个人虽然说着对不起,但是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她不是在道歉,只是像机器一样走着固定的程序。
其实小少年的仆人都是有轮休的,只是他一直都习惯了她在身边服侍,所以初落几乎是稳定了十一点结束工作,六点起床的生活模式。
那双十分漂亮的灰色眸子终于从窗外的风景处移开,有着微微审视的目光落在那头黯淡的金色长发上,“你要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小少年的母亲在八岁前一直都和他朝夕相伴,几乎是达到了溺爱和无底线纵容的程度,小少年在失去之后一直都很厌恶“习惯”这类的事情被打破。
所以他现在似乎很不耐烦。
“因为腺体的原因,我很难受,我想去医院。”
小少年是听说过她有时候甚至一天一管强效抑制剂的事情,但是他听了也觉得无所谓,毕竟一个下人的身体状况根本不是王子殿下会在乎的事情。
“如果我不许呢?”
小少年一直都是有些任性的,因为厌恶她有时候喜欢使点坏,但除了刚开始有些过分,相处久了确实好了很多,现在也无非是有些发脾气,最终还是会答应的。
初落知道这些,神色很淡的回答了一句:“那就不去了。”
那双漂亮的灰色眸子慢慢显露出厌倦和嫌恶的情感,小少年的话几乎称得上刺人,“真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和说话很累吗?你就不能有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起伏?我真的每天看见你就觉得难受。”
“您可以不和我说话。”
她确实很少有情感波动,但不代表无法理解别人的情感,甚至于在利用人心方面十分擅长。
这时候她虽然说着好像无法忍受的话,那双眼睛却依旧冷淡的没有丝毫感情。
“停车。”
车夫很快把马车停下,那双带着玻璃质感的灰色眸子扫了她一眼,被灰色发丝微微遮挡的神色十分嫌恶,就好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滚下去。”
初落并没有看他,只是很平静的从马车上下来,并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下车之后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等他派人找她就够了,毕竟如果他因为这种事情就真的不想再看见她了,那么一开始也没有把她带到首都的必要。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不会被怀疑的可以去找迟晏的时间,仅此而已。
初落在一个偏僻建筑的地下室看见迟晏的时候,那个人一如既往披散着黑色长发,额间几绺刘海修饰着那张比他身边很多美人还要好看的脸,那双红宝石般瑰丽的眸子额外深邃漂亮,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一向满含恶趣味和占有欲的眼神,却突然透出了些深情和后悔的意味。
那双眸子透露的情感太过奇怪,初落用陈述的语气对他道:“是想起来了什么吗,首领大人。”
那双瑰丽的眸子没有变,他突然偏执的把她拥进怀里,声音甚至有些哽咽,“对不起,阿梨。”
整整两年的控制与折磨,这是迟晏第一次道歉。
但那是对顾梨。
不是初落。
今天的雾很大,地下室里的浓郁湿气裹挟着全身上下任何一处细节,让人有种几乎要被溺毙的压抑感。
她没有推开她,只是很小声的说了一句,“首领大人,今天的雾和我们初见的那天,并不相像。”
这声音太冷了,却又带了些悲伤,让迟晏想起来那天把她浸在水里折磨,甚至直接开枪之后,那个人同样冰冷忧伤的话语。
……
“迟晏,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
有眼泪从额头滑落,慢慢滴在地上无尽的尘埃里,那个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漠的令人厌烦,“在我眼里,无论是首领大人,还是当初以医生的身份成为我的老师的人,都是不会哭泣的。”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你的情感。”
“也无法原谅。”
今天的雾气和很多年以前的,其实是很相似的。
那时候刚刚被夺去腺体的女孩子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水雾里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她想最后回忆一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人生中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之外,好像也不剩什么了。
唯一特别的,好像就是那一次在地下仓库里用着同情和惊惧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的少女,和黑暗中闪烁着光亮的蓝宝石胸针。
那是她在黑暗里唯一窥见的光明。
快要死掉的时候,omega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戏剧性的被别人带去孤儿院。
似乎也不能怪女孩子太冷血或者太多疑,她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只是普通的孤儿院,毕竟她只是奴隶,那些正常的小孩子尚且得不到全部的拯救,又怎么轮到上她。
但她当时只想着先活下去。
十岁左右的omega第一次来到那处有着绿草地的温馨建筑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少年站在门口等她。
他叫迟晏,是这里的医生之一,本来也是从这里长大的孤儿,或许是因为和之前的老医生学过医术才留了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普通医生一样细心又阳光开朗的样子。
但omega却总觉得他好像要坏掉了一样。
omega的身体很不好,作为她的主治医生的迟晏很关注她,还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顾梨。
他会安排食物表帮她调养肠胃,会力所能及的开一些药物给她,顾梨有时候吃东西会忍受不住刺激吐出来,他就慢慢的陪着她一点一点的吃。
小omega经常会坐在医生的腿上,甚至有时候他吃饭和工作的时候也是,她总是想陪伴着这个好像在用阳光开朗的笑容掩饰那颗即将破碎的内心的人。
是直觉,也是观察。
他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时候,医生习惯性的揉着躺在他身上的女孩子的黯淡金发,“要和我学医吗,阿梨。”
“好。”
那个时候的星空很漂亮,繁星闪烁着光芒,就好像是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和悲伤一样。
顾梨从他身上下来,任着他站起来再把她抱到床上。
他似乎很喜欢抱着她入睡。
其实她一直察觉的到医生有些过分的占有欲,比如平常都叫她阿梨,可有时候又会说她是属于他的小猫。
不过她通常都不会拒绝这个黑暗里给予了她光明和关心的人。
反正她也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情。
孤儿院的环境真的很不错,孩子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好了。
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是营养均衡,衣服是统一的白色衣裤或者白色裙子,照顾他们的人也都很温柔,白天在绿草地上无忧无虑的玩耍的时候还偶尔能听见有孩子被收养的好消息。
而顾梨从来都是不合群的,那些小孩子也不喜欢她太过冰冷和淡漠的性格。
比如有一次孩子们看见一只小鸟因为竭力还是什么的从空中摔下来死掉了,顾梨离的很近,几乎周围所有的孩子都为小鸟表示同情和惋惜,只有她一个人默默的站在那里。
冷漠的让人不愿意靠近。
但有人来找她搭话她都会回答,慢慢的有几个同龄的孩子也发现了她只是有些情感缺失,本性并不坏,而且在细节上对他们都很好。
似乎是理所应当成为了朋友,顾梨除了在医务室和迟晏待在一起就是陪着他们玩耍。
那些人的名字她也一直记在了心里。
那个时候她好像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好像那些仇恨,囚禁,鲜血,刻入骨血的卑微身份通通可以被忘却。
可惜对于她这样的奴隶来说,又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如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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