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二）

最近人来得多了，她要储备的药物也多。

等回来时，那帘子一掀，才略觉有几分清冷。这人都去了哪里，压根没见着。

这空荡荡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兴许都是回去了，也不需要愁那么多。放下竹筐，便开始收拾。

暮春之时，落下的叶子飞了许久。她还是在那医馆中忙碌着，近期的伤者越来越多，各种程度的伤，根本无法思索其中缘由。有的病人却是兵器所伤，五脏六肺受损严重，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伤，一般人都束手无策，技术高超也会有所疏漏，而她则很好地将人治好，这令他人惊讶。人们惊叹玉清潋的医术，向她询问缘由，她却称‘这并不是医术’，却无人理解，依旧在称赞她的医术。

战争多发，经常有人受伤或死亡，她却也只能尽力的去救治，根本无法阻止伤痛的蔓延，病痛使人难受，一个个尖叫，发出哀嚎声，可她真的无能为力了。何时才能结束？她根本忙不过来，伤者也不断往她这里送。

算了，这一切的缘故，也并不是她引发的。百姓们个个申诉着他们的惨痛，玉清潋一个个安慰过。天空灰茫茫，路上云雾缥缈，常使人迷路。这天气也怪异，一下雨便下了几天几夜。这倒不是什么怪事，她听得明白，早就有几条路溃散，只不过人们不知道而已。在路上，这附近倒还有几条好路，可却不知不仅路崩了，还有树倒了，房子建在低处的人家，恐怕被淹了。她没有看过，却听的明明白白，若要她指出溃散之处，这倒也不难。

普通老百姓的病痛还是治得了的，偏偏有一个人到来，使这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好了。

清晨，边有人在外边嚷嚷，怡倩如拉开帘子，便见一个小孩，背老妇人。老妇人受了伤，背上插着许多长箭，密密麻麻，背后大流血，头发凌乱，身上沾着许多泥。这个小孩似是行了许久。怡倩如见此，心里咯噔，转了身，便见玉清潋拉起帘子，站在门口。

“倩如，这是怎么了？”

怡倩如慌张，沉默一会，道:“有人受伤了。”

“快叫她进来，这不能拖！”

玉清潋着急地让出一条道，那小孩背着老妇人进去。

“小姑娘，要不还是我帮你吧？”怡倩如本想帮忙，却被小孩立即拒绝。

“不用了。”

这小孩很倔，硬要自己扛着，殊不知这瘦小的身子，经过长途跋涉，又怎么扛得住？居然她拒绝了，便也没办法。这触目惊心的，恐怕稍微一动，箭又扎的更深了，造成第二次伤害，不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还是能不动就不动。

“这背上插的箭怎么办？”

玉清潋可没时间，人命关天，还是先处理一下伤者，问道“姑娘，能否坚持一下？站着别动。”

那小孩只“嗯”一声，玉清潋就开始动手了，这可不能拖。她尽量小心避开其他的利箭，将妇人放平，用帕子小心地擦拭，换了一盆水又一盆水，污血被清理干净，但这妇人身上的利箭又是怎么回事？这可不好处理。

她一边用药敷伤口一边问:“老人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中了这么多的箭？”

小孩沉默片刻，道:“都是那些兵官，他们害的……”

玉清潋心道:现在的人都这么可恶了吗？真可怜，挺狠心的。

她测了一下脉搏，还活着，只不过只有微乎的动静，若不是她多年的磨砺，估计就以为是个死人。

“小姑娘，你从哪里来？”

“我不确定，那个地方常年下雨， 还容易有洪水来。”

“这老人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娘，医师，求你救救她。”

玉清潋不敢确定眼前的人能否挺住，她见过太多的伤员，也见过不少的死人，每一次，死者的家人都哭得撕心裂肺，看着伤亡惨重，颠沛流离的人们，她也不禁哀悼，每一次的离别，该让至亲之人有多么绝望，她也深有体会。若要她再受此苦，她可不乐意。只不过，是否能救活眼前的人还不一定。这人如此虚弱，能否承受得了药物，在她心中仍是一个疑问。她打了少量的药，以减轻伤者的痛。

“小姑娘，你出去，我现在要拔箭了，这个不能出错，你出去。”

“嗯……”

她轻按着老妇人，在箭刺入边缘处用刀轻刮，血液流出，差不多时，她小心翼翼地将箭拔出，拔出了一根之后，又继续刮和拔，箭不能直接拔，万一扎入得很深，拔了的话，命不就没了。冷汗直流，依旧精神汇集，小心拔箭，时刻提醒着自己警戒，以免犯了错误。

小孩着急万分，在外边一直围转着，坚持守在门口，她生怕自己一走，便会再也见不着娘，即使这不济于事，但她还是想看看，想守着。怡倩如也没法，赶也赶不走，只要不影响人就可以。

此时已进行了十分钟。

玉清潋一边拔箭一边道:“坚持住！再坚持，很快就好了，千万别动，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怡倩如也忙的不可开交，为了防止有人来扰，她紧盯着这里，不让任何一个人随意出入，很多路人都被她这种架势所吓，纷纷逃去，哪怕一点动静都不让有，生怕玉清潋会被扰乱。

……

光是拔箭就用去了一个小时左右。

小孩也没什么力气了，玉清潋将老妇人抱起，缓慢地平放在床榻上。

拔完了箭之后，她感觉哪里怪怪的，测了一下脉搏，虽然还有微弱的迹象，但依旧不能放松，还要继续忙活。要救一个人，到底有多难？这可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完成的，这一小时，不光要医者挺过，还要病人挺过，病人活着，只能说是一个奇迹了，医者并不无所不能。

她给伤者敷了药，伤者依旧昏迷不醒，可能还需要等待几日，她心里却有不祥的预感:病人虚弱，箭拔了，外伤严重，是否能救治好？

她多次检查病人，依旧不知道如何救治。一个被箭刺伤的人，在路上说不定流了很多的血，伤口还曾裂开过，救活了也只是一个废人，很难康复。在多日照顾下，依旧不见妇人苏醒。她试图寻找药物，可这也只能是异想天开，没有任何可能。

她上了山采药，回来路上，则被一群人围住，她看不清，便撞上了一人，踉跄退了几步。

“抱歉，撞到你了。”

“医师，你快去看看，那人怎么了？”

话刚说完，她便被拉回去。她听到这句话也是晴天霹雳，谁？该不会是那妇人？

回到那医馆，她颤颤巍巍的伸过一只手，在妇人手上轻探，没动静。这可怎么办，她无能为力。愣了许久，才道:“她死了。”

小孩本来就已经够疲劳了，才坐下放松，便听到了这个噩耗，呜咽道:“不可能，你说清楚，我娘到底怎么了？”

她根本没法说清楚，忙了这么久，究竟是一场空，死人，她根本无能为力，她救不了，她真的救不了，没用，一切都没用。半晌，她才道:“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十分细微，似是在对那个小孩说，但又似是在和自己说，她的头压的很低。小孩根本无法听到她在说什么，眼泪潸然落下。没办法了，没救了。失落的跑出去，这里也只剩她了。

玉清潋，你究竟为何救不了她？现在又多了一个受害者，那个人将会很痛苦，失去家人的感觉，会折磨那个人一辈子，而那个人也只是个小孩而已，却再也没法见到母亲。

万分自责又如何，终究是害了人，没有成功，她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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