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碾作尘（一）

“官家你可看明白了，那可是齐家的娘子！早不是杨家的姑娘了！”陆天昊破天荒替妹妹抱不平。

“她怀里还有个你们家的孩子，如何再给别人家当娘子！我看是你们糊涂了！”官家倒还能找说辞，他是铁了心要随了小郡王的意。“来人啊，我就做主了，将杨氏许给小郡王，择日完婚。”

“官家糊涂了！难不成要示天下律法于不顾？杨氏已嫁齐衡，齐衡并无休妻，怎能评您金口一开就将大臣家的娘子给送给自己的孙子呢！”顾廷烨站出来替齐衡说话，他无意参与官家与英王一家的较量，故而方才作壁上观，可这时他却忍不住了，纵使得罪了小郡王，他也毫不畏惧。

“官家，我可不是物件儿，哪能让您给旨给这个，旨给这个。您一言九鼎，可这婚配律令也是您亲自下达，都说君无戏言，您又如何与天下人作表率呢。”小娘子从齐衡怀里凑出头来，为自己和齐衡辩驳。

“表率？谁又来给朕做表率！你们吗？你们口口声声满腹正义伦理，可谁又能来救救朕！”官家环顾一周，指着顾廷烨和齐衡等人的鼻子骂，耗了不少精神气力，颓然地坐在台阶上，两手捶地，“这原先可都是朕的兵，都是朕的兵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吃里扒外！”

“这是天下人的兵！”振聋发聩之声，来自齐衡。

“这是朕的天下”官家显然是怔住了，茫然地背过身去又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问齐衡。

“错，这是天下人的天下！”齐衡踱身而上，未有丝毫惧色。

“官家息怒啊！还望官家以平息战乱为首啊！”

“官家还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啊！”

嘈嘈切切的求情声，攸的一下此起彼伏，是外殿文臣的求情之辞。

官家看着故作镇静，实则早就被英王及小郡王私密部署的朝堂，和外面仍跪着的朝臣们露出了悲怆且鄙夷的笑容，似乎一朝之间看尽浮生。

慢慢这笑转化成嘴角兀自勾起的弧度，伴随着他强忍的血腥一并涌出，还留下了一句诡异莫测的话。

“既是如此，那么关家便有功劳，自当有赏。”

“赏什么？如何赏？”顾廷烨见众人不语上前细问。

“顾卿家，还望你与我儿共破乱臣。”官家说这句话极慢，似乎在斟酌字句，又似乎不情不愿。也许他也知叛乱一平，他的结局也该定了。

官家慢慢地扶着玉扳指，余光扫过朝堂上的每一位，又慢慢悠悠地接续道：“至于赏什么，自是她们家求什么，能给的便给什么。那姑娘所求的不过一情字，为了天下，于情于理都该满足她。”官家故意加重了天下二字的语气，又吐出一语“你说是不是啊，齐贤臣？”

“官家还请三思！”顾廷烨和明兰慌忙跪下替齐衡求情。

“官家你欺人太甚！”小娘子却早没了顾忌指责官家。官家对他们两家早无情谊，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好好地尊他一声。更准确地说，当她选择和赵旭站在一起时，她与官家早就是对立面了。

“你一个要做我们家媳妇的人，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英王妃啊，待她入了门，你可得好好教教，以后可是要入宫的人，做人做事都得好好学。”官家一边咳嗽一边说，倒似没把方才小娘子的口出妄言放在心上，像是在聊家常一般。

“你！”小娘子刚想拔剑上前为自己和齐衡理论，却被齐衡一把揽住又拥在怀里。轻柔地话围绕在耳畔，“你别动气，小心身子。”

“我焉能不气。”小娘子急得想哭。在皇权面前，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个人的渺小，当泰山压顶，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小丫头，齐贤臣都接受了，你也别磨磨唧唧了，还是快随了小郡王去王府吧。”临川公主突然疯言疯语起来。

“自是这个道理。”莫不是说官家甚喜临川公主，她这女儿若他肚子里的蛔虫，总能将他想说的话给准确无误地吐露出来，省了他不少功夫。他慢悠悠地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参茶，细细品了几口，压了压胸口的痰咳，晃着眼睛问小郡王，“我的好孙儿，皇爷爷这番安排，可如你心意？”

问题抛向了久久不言的小郡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这里。

官家故作姿态，小郡王更是不疾不徐，他细长的手指颇有节奏地在黑漆的虎符上一遍一遍地抚过，清清淡淡地来了一句，“还请皇爷爷定夺！”

此话说的妙，既不表心迹，也似乎随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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