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齐衡把怡翠坊的老鸨抓住当堂审讯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朝廷重臣坐不住了纷纷来拜访齐衡,有的更是直接找上了家门。有时小娘子躲避不及便立在屏风后等待。令小娘子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大多都是与文王有亲缘关系的宗亲子弟,而那歌妓巧云所状告的各大官员却从未出现,英王那边更是除非齐衡亲自上门,否则绝不会主动往来。因来的大多是皇室宗亲,小娘子也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有时立在屏风后面听到一些内容,也会在那些人走后与齐衡说道一二。
齐衡心里其实一直怀疑这件事的主谋可能会是英王,毕竟怡翠坊是文王小舅子的私产这件事众人皆知,文王不会这么傻从自家的妓院中找来个歌妓去状告英王一派。而为何怀疑是英王,则是因为巧云所呈递上来的这份名单中所列举的几名官员,虽桩桩件件都做的有不到之处,可却并非是巧云一家蒙难的主谋。这些官员大多都有世家根底,也较为年轻,关系网络比较复杂,有些人甚至曾经和英王一起相伴读书,若是说这些人与英王党同伐异,倒不如说是兴趣相投。他们在政务上的交往还不如私交来得密切。可能是这些官员大多少年得志,十年不到又靠着良好家世位极人臣,故而在实行一些政策方面难免顾此失彼,过于理想。齐衡和这些人的背景大多相似,有时候叫他们来问话,倒会在谈话间生出知己之感。齐衡为这种感觉感到害怕,他害怕若真的是英王背后作乱,那么这招棋虽显可却高明莫测。这么一来,文王与淑贵妃那方会引起官家的猜忌不说,淑贵妃的儿子吴王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这孩子再过两年也到了该入世的年纪了,到时能不能留京还是个未知数。他更害怕这些好不容易引为知己的同僚们会因为这场阴诡算计而沾染污浊,对朝廷失望,对政事心寒。
齐衡的直觉一向很准,怡翠坊的老鸨在被关五日后终于吐露真言,说她就是受英王指使,巧云也不是上吊身亡,而是她伪造的假象。其实在上吊之前巧云早就身中剧毒,那毒是来自楚地的蛊虫,这些虫子的汁液中往往会带有一些毒素,淮河以北的人大多是受不了这个的。一旦被这个虫咬过之后,往往皮肤会瘙痒不止,惹得人夜不能寐,毒汁也会在人的身体内滋长更多的小虫子,当这些小虫子侵咬了脾脏,人的器官则会慢慢衰竭。更厉害的是,一旦当人故去,虫子失去了能够滋生的活的温床,也就没了力气,不过就是一滩死水罢了,一般的验尸官是验不出来的。老鸨的证言,齐衡是信的。其实验尸官不是没有验出问题,他们早就查出巧云的内脏的确有些蹊跷,但大家都以为是巧云常年食不果腹,后一朝发迹又多贪图饮酒作乐而至。眼下老鸨的证词和验尸官的举证两厢合得上,这也让齐衡不得不信。老鸨的突然坦白,一下子让案情豁然开朗,百姓们似乎也颇能接受这样的说法。毕竟英王一脉行事作风大多不拘小节,有时又往往缺少了市井体验,在一些政务上过分雷厉风行而缺少温情,在百姓间的风评并不高。这次虽然看着是文王主动发难英王,可越是明显的事情在老百姓的眼中反而越会不可信,当一切揭开,所有的事情都直指英王之后,百姓们更能接受这样一个曲折离奇,甚至带有谋算的说法。毕竟他们会觉得皇宫的生活大多也就这么回事,越是复杂反而越像皇家。
这样的答案令齐衡心惊,可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日便将老鸨之言稍作整理后就直接朝禀了官家,官家听完后沉默良久,迟迟未作出决断。按理说查案查到这里,大多疑问均已水落石出,幕后主使人也已揪出,官家很能以此之名捉拿英王。可也许英王毕竟是官家的亲儿子,虽二人常年政见不和,关系不睦,但到底血浓于水,真到了大义灭亲的时候却也难以下手。齐衡就这么跪在地上等着官家回话,他清楚的感觉到太阳的余晖从窗棂间穿过,一点一点的被晦暗的地板吞噬。等了好久好久,也只是等到了把英王看监大理寺的旨意。显然,这事儿没完,官家有意让齐衡接着查。
起初,当案子刚刚开始调查时英王大多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们这边基本上也给了齐衡最大的尊重,让他随意调用他们的人马问话、审讯。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英王一边也难免有些坐不住的人。那些本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官员们大多纷纷力保英王,就连一向不肯出面的言情的韩相都站出来为英王说话。英王被关押在大理寺,可英王一家并未受到影响,英王妃倒是还能出入自由。她一连好几天都跪在皇后殿门前,可皇后愣是一次都没见她。齐衡和小娘子为此也感到奇怪,这皇后真的能做到如此残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生儿子被关押而无动于衷吗?小娘子从小被教养于皇后处,深知皇后娘娘最是柔善不过,她的儿子大多早夭,只有这一个大儿子长大成人,现如今眼看着可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又如何能做到坐视不理呢。小娘子想着这些日子一定要找个由头进宫一趟去看看皇后娘娘的情况,也不枉费皇后平日里对她的疼爱。她还在想着怎么找祖母求个旨意,谁知英王妃就这么来了齐国公府,一见到小娘子就泣不成声。
小娘子许久不见英王妃了,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和母亲一般大的王妃是个极为爽利明快的人,通透自然,从不矫揉造作,也不爱捏算吃醋,极得英王的疼爱与敬重。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妃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先是家世优越,后又婚姻幸福,儿子听话,少了操心的命,也就看起来格外年轻。她和母亲算是闺中姐妹,可俩人站在一起,倒显得英王妃像个小妹妹。可这几日的事情,让英王妃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曾经闪闪有光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几夜未曾好眠。脸上也黯淡无光,虽然用粉极力掩盖,可那颓然之态却丝毫遮不住。小娘子打眼瞧着,英王妃的耳饰都少带了一只,可以想见出门前该是多么匆忙。
小娘子将英王妃引到内室,又好言相劝了一番,英王妃才止住眼泪。小娘子原想着英王妃可能是为了求情而来,毕竟皇后不予相见,她又看着自己长大,现在主理这件案子的又是自己的丈夫,于情于理都会来找自己。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英王妃是来求情不假,可所谋求的却不是英王的安危,而是为了旭哥哥而来。旭哥哥是英王独子,年龄也不小了,在她嫁给齐衡的三个月后,英王妃也为他择了一门好姻缘,求娶的正是临川公主家的小女儿江雨柔。这江雨柔虽不常来内廷,可小娘子也是认识的,因她在家排行老幺,上面只有个哥哥,亲眷们往往偏疼她多些。这姑娘人长得漂亮,说话也伶俐,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汴京城内都享有盛名。旭哥哥为人光风霁月,温和有礼,和这样的雅致人物最是相配不过,可英王妃却说当时事发突然,自己来不及细细思量,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这江雨柔竟是个爬高走低的主儿,看英王一家一朝蒙难,眼看着婚约将至,竟在前几日毁婚了。
小娘子细细算来这个月正是下聘走礼的日子,旭哥哥想必早早就在家准备迎娶,可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也难怪英王妃痛心疾首。听英王妃说这临川公主更是亲自出面直接取消这场婚约,直言不会把女儿送到那样的家里。说什么如此心机叵测的父亲又怎能教育出好儿子,她不会让女儿跟着去受罪。
“王妃可曾去禀告官家,这已经下聘的事儿又如何说算就算。”小娘子听着王妃言语多少也有些气不过,她长在内廷的时候,旭哥哥没少照顾她,这样的小时玩伴被如此欺负,任谁都会生出些气闷来。
“我怎的没有,可没等我去找官家言明,临川公主就先人一步跑到官家面前哭诉去了。她是官家的女儿,母亲贤贵妃娘娘又因逆党迫害为官家而死,官家本就对她抱有愧疚。她这次是铁了心了想取消这场婚约,硬是把故去的生母贤妃娘娘都搬出来了,说什么女儿受的苦断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去受。谁不知道官家为了补偿她什么好事都愿许予她,她哪里受过半点苦。可官家就这么信了她,可怜我们家王爷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官家想不信都难啊。也就是可怜了我的旭儿,他本就是不愿意……唉……都是怪我逼着他,怪我看走了眼”英王妃还说着说着就又哭起来。
“王妃娘娘莫急,若真是这样,就算是旭哥哥娶了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么看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小娘子招呼燕云打些水来,让王妃梳洗,也说着些宽慰王妃的话。可她也知道长远看这兴许是好事,可往近处说这对英王府着实是一件不小的打击。临川公主一事正代表了官家的态度,照这么来看英王怕是凶多吉少。这满京城的豪绅们最是会看风向,英王失去了官家的心,可能真的就穷途末路了。
“也难为你还肯叫他一声旭哥哥,没枉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当时要是……不好,不好,怎么又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糊涂了。”英王妃后半句支支吾吾的,把小娘子都说糊涂了。
“王妃娘娘,您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我若是能帮的上的一定帮。”小娘子其实也知道自己能帮的很有限,虽说齐衡是英王案子的主理人,可这婚配一事齐衡根本插不上手啊。
“你看我,说了这么多把正事都忘了。小萱儿,你母亲和我是闺中姐妹,按理说你也可称呼我一声姨母,若是你还把我当成姨母来看的话,就帮我与齐小公爷说说情,让他准许旭儿也来参与此事。”英王妃拉着小娘子的手郑重地说。
“什么事儿?”看英王妃如此正式倒把小娘子说得更糊涂了。
“就是他父亲的事。”
“什么?”小娘子被英王妃的话给惊住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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