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戬他二人掰扯清楚了,陆晴染打算进屋伺候公主起床,迎面就看桌上有昨晚驸马特意留给公主的饭菜,便问了声是否需要拿去再热一热。杨戬点了点头,还让她另外再呈上来一盅醒神汤,升高音调说昨夜公主折腾费神,需要醒神汤来缓一缓。
这话明显说给若闲听的,寸心一个枕头砸他头上,骂了一句有病。
陆晴染低头一笑,得了吩咐出门,顺便拉上若闲一起离开。
东街的张媒婆送来了几张画像,寸心挑了几个品貌俱佳的男子,想着今日就给陆晴染说亲。于是在陆晴染端来醒神汤的时候,寸心殷切拉住她,一一向她展示画中的美男子,摆出任她挑选的架势:“晴染,你的年纪与我相仿,我既已成了亲,也没有耽误你婚嫁的道理。你看,这些青年才俊个个品貌端正,其中可有合你眼缘的?”
陆晴染听了这话,只直直愣了一阵。对于给她说亲一事,她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定定看了那些画像好久,却不见她伸手去翻看。最后,她说:“我虽是公主伴读,但亦是陆门之后,兄长尚在,即便公主有意赐婚,我也要回家禀明一番,不敢自专。”
说到底,眼前的陆晴染只不过是七七投身的躯壳,这幅躯壳也有她在凡间该有的羁绊,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寸心也大致明白,当初自己即便执意嫁给杨戬,也是希望能回西海,告知家人一声。所以她特意准了陆晴染半个月的探亲假,让她回去与兄长商议。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若闲的时候,若闲明显有些吃味。明明他才是七七正儿八经的兄长,如今七七婚配,倒要去请示别人。
陆晴染的事暂且不提,眼下令寸心头疼的是,若闲和杨戬还是明里暗里的不对付,只是还不至于打起来。可这气氛委实有些微妙,寸心琢磨着还是哪天告诉杨戬,叫他知道冤枉了若闲。
已是十月入冬,整个院子开始扫起了落叶,寸心意识到得让人多加两床被褥,让杨戬的地铺厚实一些。但杨戬死皮赖脸地说地上太凉,他头疼得厉害,眼睛也没有以前好使了。他没办法铺床,要寸心帮他揉揉脑袋。
寸心当然不肯,她已经不是他的夫人,更不是他的老妈子!
杨戬见寸心态度坚决,便迅速改变了策略,捂着头往寸心怀里一躺,凄凉哭道:“我没骗你,我头疼得快死了,我身边也没有别人,就想你发发慈悲,帮我揉揉。”
寸心蹙眉看了他一回,见他哎哟哎哟个不停,叫得她慈悲心肠发作,便也只好免为妥协。
她伸手帮他揉了揉,不懂自己上辈子到底欠了他多少,这辈子要这般还债。
杨戬心满意足,声音渐悄,寸心越发来气,狠狠推了他一把,怪道:“这会儿你怎么不叫了?继续叫啊。”
杨戬懒洋洋翻了一个身,竟占去半张床位,颇为真诚道:“我没骗你,我刚刚的确头疼。”
“滚下去!”寸心用力踹他,踹不动,这人还闭上了眼睛,一副休息勿扰的姿态。
寸心负气躺下,背过身去,不再说话。杨戬还是没有下床的打算,于是她喃喃道:“杨戬,你没良心。”
杨戬装睡了半晌,良久,他竟缓缓开口:“你说得对,是我没良心。”
你看,他终于肯承认他没良心了吧。他们拉扯了上千年,这是首次达成共识,可惜没能举杯庆祝。
眼皮很快开始打架,她这两日不知怎的总是乏得很。迷迷糊糊的,她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做得有些久远。是那年,她提了一把长剑,面色不改地站在五方战神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嚣:“要杀杨戬,先杀了我!”
由此可见,年轻时,这样的荒唐事还是少做,否则等你年纪大点,梦里全是这些尴尬的往事。
翌日,她早早醒了。只因她感觉到杨戬拥了她片刻,嘴里还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急促,像是被梦魇住了。她出于好心,便想把他叫醒,哪知他反手一抓,从梦中惊醒,她的手被抓得生疼。
她问:“你做了什么梦?这么惊慌?”
她其实应该立即回他一巴掌,但她没有,她也恨自己错过了这绝佳的机会。
“嘶~诶!”寸心让他注意到他还没有松开抓着的手,他这才松开道歉。
寸心摩挲着手腕,杨戬目光却还在游离,接着又放空。刚要回答寸心的问题,就听到外面传来哮天犬的声音:“主人,沉香已经候在真君神殿了。”
这一听就知道是沉香有事找他,或是他找了沉香来交待点事。总之他有事,得回真君神殿一趟。临行前,他拨了拨寸心刚睡醒还有些杂乱的头发,温情笑着,说几日后他一定赶回来陪她进宫省亲,千万别给那小白脸可乘之机。
寸心莫名其妙,北萧王的确下了旨意,无特殊情况下,公主每月都需进宫团聚,可自己又没说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进宫。她已经不是那个每天等在杨府,盼着杨戬回来看她一眼的敖寸心了。
驸马外出,一去十天。按理说,杨戬这恼人的家伙走了,寸心应该是更轻松自在。这元澂生前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舞文弄墨,为了不让仆人察出不同,她也寻例每日在书房看看诗词歌赋,再与若闲下下棋。只是她越来越嗜睡,连若闲都看出了不对。
“你素来不爱附庸风雅,果真难为你看这些。但自杨戬走后,你每日睡到午时,不到戌时,就又躺下了,你这是,犯了相思病?”若闲冷冷敲了敲手里的玉棋子,让寸心醒神。
寸心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便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总觉得身子很重,还易乏,大约,是看这些诗书太费神了。”
若闲看她无心棋局,自己便也不太有兴致再下。加之最近他也频频头疼,便沉沉应了一声“嗯”,支了右手在案桌前,撑住额头,也开始闭目养神。
借着快要落山的日光,寸心向这张清雅无比的脸投去欣赏的目光。在她的美貌排行榜上,若闲是与嫦娥同级别的美人,甚至气度上还要多出一份超然物外。真是可惜了这美貌,若是个女子,摩昂大哥必然倾心于他,若闲也不会痴心错付这么多年。
“你看我看了好久了。”若闲睫毛微动,轻轻抬起额头,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
寸心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便说:“哦,我看你这样子,好像也有些没精打采,是有什么不适么?”
良久良久,久到太阳已经收起了它的最后一丝光辉,若闲才表情复杂的低下头,叹了一声,神情尽显疲态地吐出两个字:“头疼。”
寸心几乎脱口而问:“你也头疼?”
若闲停住正要揉头的动作,作了疑问的表情,睁眼问她:“也?谁还头疼?”
寸心张了张嘴,解释说:“是杨戬,他走的前一天也是头疼,还说他的眼睛看不太清。”
一时无话,若闲沉思间收了棋局,起身为她添了杯热茶,冷不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你对杨戬,还爱么?”
寸心接茶的动作停在半空,下意识地戒备:“你怎么突然问我这……?”
若闲叹了一声,忽而露出一脸不符合年岁的沧桑,将目光凝在她身上,声色郑重道:“不是我非要问,是你必须要做个抉择了。”
寸心皱了眉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若闲说其实从九皇子离开之日,他就开始隐隐作痛,昨日痛感备增。他心下揣测,应是命数自九皇子与七七见面之日便开启,而他插手此天命所受到的反噬。今日听寸心这么一说,更是应证了他这个想法。不出半年,他们就会五感全失,等七七身故,天谴就会如期而至。
寸心提出了质疑:“那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也插手了啊。”
若闲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我想,应该是杨戬替你担了你那份反噬,所以加速了他头疼的发作,眼睛也会看不清东西。但他也不能全然替你承担,你近来嗜睡,估计也是反噬的缘故。”
寸心愣住,她终于明白若闲的意思。杨戬本与这事毫无关系,只因寸心才牵涉进来,他是重情义的人,即便是一面之缘的人,他也会出手相助,何况是前妻。所以杨戬的下场,完全取决于寸心的去留。
见她眼神悠远起来,若闲又问她:“杨戬确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可曾后悔与他和离?”
她抬眸又垂眸,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她张了张嘴,清清嗓子道:“一千年夫妻时光,那些感情都是真的,即便走到一拍两散的地步,我也从未后悔。”她轻轻笑了起来,看着若闲坚定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若闲不语,打量她许久,仿佛在辨认她话中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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