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院中,吴氏送来的几个丫头老妈子都被如娘打发去了外院。
她自个蹲在里间屏风外熬着药,缭绕的烟雾飘着药味的苦香。
屏风后,令徽放下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换上素色寝衣,拥着一床熏过安神香的绣被,在榻上沉沉睡着。
恍惚间,又入梦了。
令徽坐在妆台前,痴痴地看着镜中人。
古铜镜中,是一张娇艳动人的绝色面孔,翠眉含烟,双眸似水,朱唇艳红,肤如凝脂淡敷粉,一点艳红垂眉心。
身着红色喜服,头挽朝月髻,满头珠翠,鬓垂长流苏,恍然一副新嫁娘的妆扮。
门外,轻轻的吱呀声划过,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头上半垂的红盖头被人挑起,她还没抬眼看清来人,便被那人拦腰抱起。
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熏得她晕乎乎的,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放开,放开我,放我下来……” 令徽带着哭音小声喊着,把头埋在他怀里,颤动着手推他的手臂。
“徽儿,徽儿……” 那人的声音带着急迫和安抚的意味,她被放到了柔软的喜榻上。
“是我,你看看我…… 终于娶回了你。” 温和清朗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令徽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心中一颤。
她正待抬眼看看他的样貌,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
如娘温柔地唤醒了令徽,“姑娘,用了药再睡吧,来。”
令徽迷迷糊糊地接过温热的药碗,一饮而尽。
“好苦。”
“来,吃个蜜饯。”
一颗甜腻腻的梅子嚼了一半,苦味还在嘴里,令徽便觉得犯呕,如娘赶紧去拿茶水给她漱口。
走到外间,怀语便来了,如娘愣了愣,“怀语姑娘,你怎么来了?夫人有什么吩咐?”
怀语轻言细语道,“是,大小姐的风寒迟迟未愈,夫人担心,是不是府中惯用的郎中开的药不好? 便让奴婢来问问,过两日,让人陪着大小姐出府去瞧郎中,可好?”
如娘笑了笑,“多谢夫人了,这怎么不好呢? 我去跟我们姑娘说一声。”
怀语得了回复,也不再多言,便离开了。
如娘冷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了躁意,快步端了茶水走进去,让令徽漱了口。
她小心地扶着令徽躺好,又替她掖好被褥。
“姑娘,夫人身边的丫头刚刚来了,说是要带你去外面看郎中呢。”
“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但愿是份好意,哎。”
“如娘,夫人应该只是想我的病快些好,一直这么病怏怏的,难免惹人闲话。”
“也许吧,好姑娘,吃了药,不想了,快些睡吧。”
“无论如何,有我呢。”
如娘温柔地摸着令徽的额头,令徽倦怠地点了点头,不消片刻,便又睡熟了,她又续上了刚刚的梦。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还是自己,一双略显丰腴带些肉感的小小的手,连身上的衣物都是睡前穿的。
小令徽仿若一个苍白模糊的影子,她站在一片饱满的红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看着已长成女子的自己。
那个她羞怯地抬眸,迎上一双笑意潋滟的桃花眼,身穿喜服的男子俊秀温和,替那个她慢慢摘下满头的沉重珠翠。
那个她手足无措地坐在喜榻边,浑身僵硬地任由男子替她卸下满头簪饰。
那个她忍不住用余光悄悄地看向身旁的男子,那男子似有所感,眼中带笑,伸出手来,握住了那个她紧张得微微发颤的纤手。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令徽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幕,忽而觉得头痛欲裂。
她捂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喊出声。
“啊……你,解……”
“姑娘,怎么了,醒醒,快醒醒,魇住了是不是?”
如娘本来在一旁闲来无事,绣了条帕子,听到呓语声,连忙过来瞧瞧。
令徽被如娘轻轻地晃着肩膀唤醒,她迷蒙地睁着眼睛,眼神空荡荡的,如娘唬了一跳。
她拎出条帕子,在令徽眼前晃了晃,令徽伸出手慢慢攥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把汗湿的发丝拨开,嗓音沙沙地说,“我没事儿。”
如娘叹息道,“这府里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不是病就是梦魇的,拖得人身子都要垮了。”
令徽还没缓过神来,她怔怔地回想着刚刚的梦。
她扬起脸来,发痴道,“如娘,我梦到我长成,许了人家,他待我很好。”
“傻孩子,瞧瞧,这就想着嫁人的事了。”
“不过,也确实快到了这个年纪。”
如娘慈爱地抚摸着令徽的头,“长得这么俏,不知道以后谁家好运气,能娶了咱们姑娘作新妇。”
“如娘,快别说了。” 令徽羞得低下头来。
如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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