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找那两个童子问明情况,但一年之期未到,我又不能随意出镇,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
门前地锦已有七八尺高,快要爬满架子了。徐谱常常把一些喜阴的药材堆放在我这里,我医术渐精,有时候镇上有人请他去给女眷看病,他就带着我。我只负责切脉,把脉象报给他,免去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麻烦。
有时候拖的时间长,就暂住在那里。特别是琅琊王家,几番谈话下来知道我读过书,出身好。我和他们性情相投,有时就算无人生病,也会邀我来手谈几局。
一日,我正在和他们家十岁的二儿子下棋,四岁的小儿子在旁边捣乱,抢棋子玩。一不留神,一枚白子被抛到了茶水里。棋子沉下去,活像一轮满月映进了水里。
下人看我面色不善,赶紧道歉,让人换茶。
“等等。”我端起杯把茶水篦掉,从杯底拈起那枚棋子,重新放回陶瓮。这才让下人把杯子端下去了。
我也兴致索然,下完那局就托故告辞了。
徐谱看我脸色不好,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下意识道:“胡亥出事了。”
“谁?”
我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堂弟。”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占卜。”
没有天上的月亮,哪来水里的月亮。云蔽月而水弄影,已然是我的不对;现在水中的月亮变成实体,恐怕胡亥命不久矣。
胡亥德不配位是真,但如果他死了,局势很难控制。我有可能会和世界脱节。
我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山中修道吗?或是像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人心总是不足的,以前身染绝症,倒还有些恬和的心境;现在身体有望复原,却又生出许多尘世之念。
没有任何别的理由,只是太年轻。
就像有的人做后妃的时候温和恬淡,一旦夫君早逝,成子少母壮之势,就免不了被权力所侵染,到权力交接的时候,又往往恋恋不舍,生出许多是非。
陈平咳了一声。
我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影射谁了?”
陈平看看四下,叹道:“也就只有你不怕避讳。”
“我和子房已经站过队了,请来了商山四皓,打消了陛下废太子的念头,又常年隐逸,当然没什么忌讳。”我幸灾乐祸道,“倒是陈大人,快要轮到你站队了吧?”
在墙上刻完第三百六十道划痕,车驾也如约而至。
“徐大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如果一个杀人犯身染绝症,送到你的医馆来,你会救他吗?”
他目光清澈:“会,我面对的是疾病,不是病人。”
“那你就不怕治好了,他再去杀人吗?”
“我可以医治一个人身上的病,却不能医治他心里的病。如果我治好的人又去伤害别人,也并不能算是我的责任。”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他并不惊讶,微笑道:“我认识现在的你,就足够了。”
我也终于释然:“我保证,不管经历多少事,十年后的我,会像今天一样干净。”
车驾渐行渐远,身后的景物慢慢消失,眼前是一座冰湖,青牛缓步而行。
我张望一下:“来的时候没有经过这里吧?”
没有人回我,前室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崩裂,紧接着,冰面陡地塌陷下去,整个车驾侧着掉进湖里。
没有水漫过口鼻的窒息感,只是向下沉,我看着阳光照射进每一寸湖水,看车驾浮在水上,在水天一色中标记着我和水面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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