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两伙人在下游江边遇上,许寓微微眯眼,握紧了手中的剑。
沈钜安隔着江面远远的看着他,扬声道,“你是何人?”
许寓原本白色的衣袍如今早已被泥泞渲染,看起来格外狼狈,他暗暗咬牙,心中怒火中烧。
这般说着,许寓将早已握在手中的剑突然狠狠地扔了过去,沈钜安急忙侧首,那锋利的剑从他脖颈处堪堪略过,一下子插到了后面的山石上。
“大人,”众人急忙聚了过来,看着沈钜安脖颈处有一缕鲜血流出。
沈钜安急忙抬手拦住挡在他面前的人,用手指一摸,果然是流血了。
若换作平时,他定然是无法容忍旁人这般作为,可是,他似是隐隐能够感觉到对面人的怒火,是因为阿嫣吗?那个人,也在寻找阿嫣。
两人此时站在江的两岸,黑白衣衫势不两立,江中水流湍急,正如此时两人之间的氛围。
许寓迟疑了片刻,带着牧白转身离去。
此时,舜阳江边的一户农家,将浑身凉透的姑娘慢慢放到了榻上,急急忙忙的去拿药。
“阿爹,这小姐姐怎么了?”虎子站在旁边说道。
一向沉稳的何先生此时乱了手脚,“你快些出去,别妨碍着阿爹救人,快出去。”
一旁的何夫人便翻箱倒柜的找药边小声哭泣了起来,“这么小的女娃娃,谁下的如此狠手?这好好的一张脸,也给毁了。”
何先生将枝枝轻轻的翻了过来,让她趴在床上,摇着头给她清洗着伤口。
“夫人,快端盆清水进来。”
“阿爹,许伯伯回来了,”虎子突然在门外喊了一句。
何先生有些惊喜的抬头,“这小丫头怕是有救了。”
至午后,何先生和夫人有些精疲力尽的走了出来,洗着手道,“这丫头命真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留着一口气,如今,又恰好遇到老许带回来的金蓝草,有救了。”
“这么小的丫头,竟被害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怜,我瞧着,她如今意志全无,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何夫人道。
“活不活得下来,就得看她自己了,”何先生慢慢走出了院子。
老许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枝枝,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
这些年,她过得也着实不易,那年在逃荒路上,给了他一片馒头,救了他命的小丫头,终究是长大了,这些年,他欠了她许多。
“枝枝,活下来吧。”
……
“你这手字写得好,比以前嫣儿写得好,等再过几年,阿嫣怕是会有一番成就的。”
南宫训站在书桌旁低头看着她慢慢的练字,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如今你既然进了南宫府,也同我们一起过了团圆节,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管何时,咱们都是亲人。”
南宫言温柔的说道。
老天生人,本就分三六九等,你生来就是个下贱胚子,就只配颠沛流离,替富贵之人卖命,活该被人踩在地上,受尽磨难……
低贱之人,也敢妄图高攀?命运早已写好,这沼泽之地,就是你此生的归所,无论怎样走,都只是处于牢笼之中……
我当真如此吗?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吗?
坠落,无尽的坠落,这世间,早就无人爱我。
“枝枝,”老许见她不好,急忙唤了一句,“快,快端平盆热水,这小丫头发烧了”
是谁?她在脑海中默默念了一句。
阿兄,阿兄还在等我。
“不,”她低声念了一句。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要我死我就得死?我要活着,我偏不死,我就要大大方方的活着,哪怕踩碎那沼泽,撕烂那铁笼,我也要,从你们所以为的命运里走出来。
至第三日,她猛一睁眼,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正靠在旁边打瞌睡。
她疲惫的抬了抬手,想要触碰她,却无力的落了下来。
“哎呀,老何,这小丫头醒了,”何夫人开心的喊了一句。
待老许回来的时候,一进门便看到了何先生再给枝枝看嗓子。
“啊,”何先生示范了一下。
枝枝跟着张嘴,却只能发出一点点嘶哑的声音。
何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伤了喉咙了。”
老许放下篮子走了进去,慢慢坐到枝枝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枝枝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老许微微一笑,道,“八年前,逃荒路上,大雪天,一块馒头。”
枝枝微微一愣,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她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也跟着痴痴一笑,朝他点了点头,两行眼泪掉落。
老许也跟着泛起了泪花,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枝枝,我没有忘记找你,真的。”
小院中,何先生给老许慢慢倒了一杯茶,低声道,“左脚,脚筋断了,以后,是会跛脚的,嗓子也坏了,不过后面多喝点药怕是会好些,脸上就有点难了,许是在江里的时候碰上了石头,背上的伤还好些,只是怕会留疤。”
老许沉默了片刻,“活着就好。”
江边的山上,许寓在一个新立起来的坟头慢慢烧着纸钱。
牧白低声道,“公子,咱们现在,是回金陵吗?”
许寓将棍子一扔,起身道,“不去,去长安。”
“去长安做什么?”
“考取功名,做官。”
“你不是不愿意做官吗?”
“做官,做好官,找出背后真凶,希望自此以后,世间再无难民,我想,她或许会开心的。”
时间一晃过了半年,枝枝带着面纱跟着何夫人在院中晒药,低头轻轻闻了一下。
“那是何首乌,”何夫人笑着回头。
她点了点头,俯身看了看水缸,不自觉的抬手摸着脸上的伤疤,这伤疤自眼角一路向下,直至嘴角,果真是丑极了,难怪虎子时常笑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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