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拿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中,看着九方樾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九方樾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戒备,也不顾她什么反应,伸手便揽过她的手腕。
只觉他的脸擦过了自己的手背,烟尘从未接触过任何男子,即便他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脸还是立刻烧红起来。
他此刻依然半跪在她身边,眼中的清明令她深陷。
九方樾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烟尘不自在地凑上前将酒一饮而尽,他才跟着饮下酒,放开她。
她那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很是好看,但手背上却覆盖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就连微微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有些伤痕。因为瘦,所以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很明显,上面还有个似月牙的粉红胎记。
九方樾自小习医,向来心细,一眼便留意到了,接过她手中的酒杯起身:“你手上的伤……”
烟尘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将手缩回袖子里,轻声答到:“不碍事的,都是小时候顽皮碰着了。”
这是烟尘今晚第一次正经同他说话的声音,声音软软的,婉转轻柔,却也带着些许胆怯。
他皱起了眉。习医多年,他自然看得出那是旧伤,但有些一眼便能看得出是个把月前留下的。转念一想,既然她不肯说,他也没立场追问,只是那些疤痕实在惹眼。
他将酒杯放回桌面上,瞧见剩下的那半盘糕点,拿着它走到烟尘身边,顺势坐下。
九方樾将糕点递过去:“吃吧。”
“不、不用了。”烟尘摇头,她食量不大,方才吃了半盘,实实在在饱了。
九方樾听闻言,自己拿起一块来吃,他本不喜甜食,奈何方才只是一个劲喝闷酒,此刻才真觉得饿得慌,轻易便下肚了。
烟尘见状,主动起身走到圆桌前,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他面前,待九方樾接过她才坐回床上。
留点好印象,不至于死得很惨。烟尘如是想。
“谢谢。”九方樾将茶水喝完,杯子放在了一旁。
“应该的。”烟尘低声应道。
九方樾平日里除了病人,极少与陌生女子打交道,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公子。”许久,烟尘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眼看着他:“我似乎还未向公子介绍过自己。小女子名唤北烟尘,烟雨的烟,尘埃的尘。”
不是闻名江南的才女北莺晨,而是卑如尘埃的私生女北烟尘。
九方樾本就没将北莺晨的名字记着,此刻烟尘这么说,他也没听出什么不妥,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嗯?”烟尘讶异。
“有何不妥?”九方樾瞧见她反应大了些,问道。
“没……”烟尘摇头,不知如何解释。
北府人人都说九方府求娶的是北莺晨,连皎月也说他对北莺晨一见倾心,惦念多年。
可看他的态度,就算记不住心仪女子的样貌,难道还记不住心念多年的女子叫什么?
脑海里一堆的疑问,让烟尘一时捋不过来。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九方樾知道许多女子心仪他的容貌,面对他时都是一脸娇羞,可此刻烟尘却皱眉看着他。第一次有女子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还是自己刚娶过门的娘子,他不免有些受伤:“我可是有哪里惹姑娘不快了?”
烟尘终是抬眼看向他:“公子,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知道自己所求娶之人是谁吗?”
九方樾点点头,一脸无辜地回看她。
烟尘又问:“那公子可知,朝南第一才女名唤北莺晨。”
原来她叫这名字呀,九方樾点点头。可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不对,方才她明明说自己叫北烟尘。
饶是九方樾聪明的脑子霎时间也懵了一下。将这两个名字在脑海里仔细寻思了一遍,才有些复杂地问道:“姑娘……上错了花轿?”
烟尘一时语塞,顿了一下,才又回答:“我自朝南北府而来,赴公子婚约。公子是聪明人,定当明白我言下之意。”
也不等九方樾说什么,烟尘随即又道:“九方公子,我孑然一身,只剩一条命。贵府若想要拿去便是,没什么可顾忌的,我也不会反抗。可是,看在我们好歹拜过堂的份上,请你一定要向北府讨个说法。”
最好闹得他们鸡犬不宁,一辈子不得安生。烟尘想,这是她最恶毒的一刻了。
这十八年来受过的苦历历在目。她从未求得过什么,也不敢要求什么,甚至连突然被嫁到千里之外也没反抗。这是她逃离北府的唯一一次机会,所以她愿意赌,赌这个所谓的夫家能否接受自己。
她本来没打算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可看到九方樾的那一刻起,她有一种发信内心的自卑和难过,很强烈。
他竟是如此温柔耀眼,而她,却生活在泥潭之中,不见天日,她没有身份与他相配,当他的妻。
九方樾看着烟尘,他不知道她垂着眼在想什么,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盯着地面,平静得仿佛是个局外人。
他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悲戚之情,那么瘦小的身子,却承载着超乎范围的伤痛,也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这个女子的情绪,一下一下地抽疼。
明明第一次与她见面,却会有这般强烈的心绪。九方樾抬手,小心翼翼地解下她盘在脑后的秀发。及腰的发丝顺着他的手轻轻滑过,是无尽的柔软。
烟尘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无论你叫什么,你是我九方樾明媒正娶的娘子,那就够了。”他亦是看着烟尘,眼中带着柔意,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九方樾抓着她的手,抵在自己心口上,烟尘一怔,却没挣脱开。
她的手不似一般千金小姐那样娇嫩,反而有些粗糙,或深或浅的伤疤落在他眼里,实在心疼。
“烟尘,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九方樾开口,却丝毫没有忐忑,仿佛心中已经认定了她会点头。
烟尘确实也下意识地点了头。
“我去过江南,却从未去过朝南府,也从未见过朝南第一才女。”九方樾向她解释,看着烟尘惊讶的神色,他慢慢说道,“此时说来话长,日后你若想知道,我慢慢说与你听。但此刻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就是你,是我的娘子。”
烟尘咬了咬唇:“可……大家都说,公子对北莺晨一见倾心,惦念多年。”
九方樾失笑,恨不得对当初的自己一顿毒打。他有些着急地解释:“不是的,那都是误会,若要说一见倾心,你才是我的一见倾心。”
烟尘听他这么说,当即愣住,久久不能回神。九方樾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没了平日里的淡然,立刻慌了神。
想来也是,他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他便说什么一见倾心,谁家姑娘不会被吓坏。
“烟尘,我、我不是孟浪之人,你别怕。”他有些无措地抓紧她的手。
烟尘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耳尖立刻红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你、我、我没想到……”
九方樾从未有过一刻,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忐忑地揣摩着姑娘家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若你想走,不愿呆在九方府,我会助你离开,若你想回朝南,我也会护送你回去。”
烟尘的一番话让他确信,她应是被迫远嫁到西淮,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贸然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相隔千里,素未谋面的人。
他本不相信一见倾心这样的说法,甚至觉得荒唐,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不是单纯的想要为自己的草率而负责,而是想要对她负责。
烟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通过掌心传来,久久说不出话。她讶异于九方樾的态度,更讶异于自己心中的悸动。
她不想走,纵然自己不够与他相配,但她知道,她想要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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