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我张云雷给您唱一段评剧《乾坤袋》。”
他朝着底下乱糟糟的人群鞠了一躬,开口便唱。婉转的嗓音很洪亮,在嘈杂声中亦能凸显出他骨子里澄澈。底下人不懂唱,他唱得再好也没用,就好像对牛弹琴一般,他本不该再唱,但他又不得不将一曲唱罢。
只是他一曲尚未唱完,底下也不知是哪个扔了只瓷碗到台上,戏台上清脆的一声化作了十来块残片躺在红毯上,淌出来的浓酒沾湿了红毯。张云雷愣了愣,不禁往后退却几步,他眸眼微闭轻轻叹息,早该有准备的,唱这样的堂会就是自找罪受。
“呸,唱的什么东西!”说话的正是那瓷碗的主人,也正是今日唱堂会的主角——六十岁整的陈先生,“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他瞪了眼张云雷,却不料两人双眸相对,又掀起了陈先生的怒火。
大堂里霎时安静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响了好一阵的私语声,那些宾客竟都是开始顺着陈先生的心意,不管手里摸到了什么就往台上砸。这就是现世生活的方式,不顺着来根本没有活路,他们这些人靠的都是陈先生的庇护,自然要向着他。说的不好听点,其实不过是一群狐朋狗友罢了,和墙头草没什么差别。
“就是,不知羞耻的东西,也不看看北平戏班是我们青玉园最大!”里屋那里几个人不知何时就登上了台,一个个像饿狼一样怒视着张云雷,嘴里振振有词。
张云雷算是看明白了,陈府和青玉园是一块儿的,从三天前遇到陈夫人起他就陷入了这些人的圈套里。这也正是为什么郭先生门下的好几个戏班都不能在北平常驻的原因。
青玉园是北平最大的一家戏班子,它能立足就是因为陈府的帮助,他们有恃无恐的“狼狈为奸”,把外来的想要常驻北平的戏班子全给赶跑了。如此一来,青玉园便是北平唯一的戏班,但却不知它与陈府之间到底还有如此哪般的关系。
他眼眶有些湿润,以前师父总说江湖险恶,告诫徒弟们要小心谨慎,哪想他离开家门仅仅数月,遇到的竟是这样的一番羞辱与逼迫。
家的感觉真好啊。
张云雷忽然间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师父刚刚开始接触这个行业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他现在一样,比他厉害的强大的都绞尽脑汁的想着赶走他,就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啊。一杯羹,分的人越多得到的就越少,他们自然而然就要想办法把人挤下去。身边的人挤不下去,那就得保证自己的一杯羹没人来抢。
“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等着陈先生派人送你啊!听好了,回去后带着你的人滚出北平!”他应该是这帮人的头了,指着张云雷就骂。
张云雷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折扇,骨节都泛了白色。他不是恼这些人骂他,只是替师父、替他的那些师弟们心疼。他闭了闭眼睛,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礼貌地朝着底下的陈先生、陈夫人颔首示意,撩了大褂便下得台去。
既然这是一个让他张云雷退出被北平的圈套,那所谓的十个大洋便也拿不到了。三庆莫非就真的不能在北平有个立足之地?他一路而来,一路拎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紧皱的双眉诉说他此刻的烦闷与不安……
杨九郎揣着炸糕回到三庆的时候已经找不见张云雷的身影了,他问了一圈园子里的人,就连九涵也不知道张云雷到底是被谁接走的。着急中他顾不得手中的炸糕,不知朝哪里一扔便慌忙冲到大街去一个挨一个的问去,他就不信大街上这么多人,没一个知道张云雷到底去了哪里。
他问了好大一圈,花了有十个铜板才从一个乞丐那里听说张云雷是被陈府的人接走的,他问去干嘛,那乞丐又伸手跟他讨了五个铜板方说是陈府主人六十大寿,请了张云雷去唱堂会。
唱堂会,原来是唱堂会!怪不得角儿忽然对他说想吃炸糕了,他是要支开他。杨九郎随手抹了把额间的薄汗,转身就往三庆园赶。一定是三庆园出问题了,否则角儿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否则他答应去唱堂会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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