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二年初夏,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刘彻在未央宫里接受诸大臣的朝奏,这天并没有太多政务,他便早早结束了早朝。
“皇上,臣有军机要事禀奏!”待众臣子鱼贯而出离开了未央宫,大行令王恢又转身折返。
“怎么刚才不奏来啊?”刘彻皮笑肉不笑地问。
王恢在大臣中属于主战派,刘彻很重视他,对他口中的军机要事也十分感兴趣。不过他登基数年,对帝王之术拿捏谙熟,并不对王恢表现出什么。
“这……”王恢顾视左右。
“行了,去宣室说吧,给朕好好讲讲你的军机大事!”
“皇上,臣认识一个边关的走私商贩,叫聂壹。”
到了宣室,只有他和刘彻两人,王恢才开口道。
“哦?你堂堂大行令,还与走私犯勾结?”
“皇上,这聂壹可不是一般人。他时常在匈奴的王公贵族那里做生意,还进过匈奴单于的王庭!”王恢连忙解释。
“那又如何?”
“聂壹和匈奴的军臣单于熟识,他深知军臣单于贪图我中原的财物。此次聂壹献上一计,他可将匈奴的数万大军引诱至马邑城附近。若是我军在那里设伏,必将一举而歼之!”
刘彻轻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开怀大笑,嘴角和胡子颤抖,洪亮的笑声在宣室殿里回荡。
“朕自打登基以来,就一直在等这个反击匈奴的机会!这实乃天赐我大汉良机!”
次日早朝,刘彻在未央宫大殿上宣布了诱击匈奴这一决定,朝堂上一片哗然,议论纷纷。主和与主战的大臣们自然免不了一番唇舌之争。
主和派的臣子大多是酸腐的文人儒生,虽然在治理内政和强化皇权上颇有一套,可一提到打仗就成了缩头乌龟。或是先帝一朝的遗老遗少,过惯了安逸的生活,扭着肥胖的身子跪下来,一口一个“国虽大,好战必亡”。
“好一个‘国虽大,好战必亡’!”刘彻从龙椅上猛然站起身,指着群臣道,“可你们都忘了这下一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更何况我大汉,离这一个‘安’字还远着呢!难道你们忘了,一个个出嫁匈奴的公主的悲啼,每年边邑之城血流成河的惨状?你们忘了,可朕不会忘,和亲的公主不会忘,边地百姓更不会忘!要么打,要么挨打!朕意已决,众卿勿须多言!”
“朕命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同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三十万主力部队在马邑设伏。将屯将军王恢、材官将军李息,率三万人马出代郡,从侧翼袭击匈奴辎重,断其退路!”
“诺!”诸位将领齐声领命,无人再敢反驳。
“听说皇上要对匈奴用兵?”平阳公主和卫青坐在平阳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一边看曹襄在空地上舞剑,一边谈论道。
“是的,皇上要在马邑城设伏,诱击匈奴。”卫青回答。
平阳公主看了卫青一眼,问:“你要领兵前去吗?”
卫青听出公主的语气里有些希冀,又有些担忧,便笑着说:“这次主要是伏击,以步兵为主即可,自然轮不上我,陛下依旧让我训练骑兵。何况卫青没什么领兵打仗的经验,对这次用兵,朝堂上本就有不少反对之声,若是任用我这个新人,恐怕更是困难重重。”
刘彻本有意让卫青领兵上前线,无奈顾虑朝中大臣再和他唱反调。更何况卫青的精锐骑兵是为了日后大规模正面交锋,此番马邑之谋计划周密,如探囊取物,杀鸡焉用牛刀!
平阳公主点点头,垂下羽睫,安静地喝了口茶,又问道:“依大人之见,此次出兵有多大把握?”
“卫青愚钝,不敢妄议。公主博学多识,不知公主有何看法?”
“你何时也学会恭维人了?这般圆滑!”公主佯嗔,轻轻撅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卫青笑了笑,又皱起眉,眺望远方思索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正如韩安国大人所言,‘兵马一动,天下骚动,胜负难料’。”
“如此说来,莫非……”
“论军事实力,我们的军队的确无法与匈奴的铁骑相抗衡。”卫青望着公主担忧的目光,解释道,“这一仗,就看能不能把敌人引入埋伏。若是敌人中计,便大功可成。只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卫青所言不错,歼灭敌人的关键在于诱敌上钩。那商人聂壹果然不负所望,他极力鼓吹马邑城的安乐富庶。匈奴单于很久不曾劫掠中原的财物和女人了,聂壹的话让他很是心动。
当天夜里,聂壹潜回马邑城,那马邑城县令早就同聂壹商议好。他们将一个死囚犯的头颅挂在城外,谎称是县令的人头。并打开城门,迎接匈奴大军。
匈奴的军臣单于大喜,亲率十万大军向马邑方向浩浩荡荡前行。埋伏在侧面山岗上的王恢军队望着山下的敌军大部队,心情激动不已。几十年里,大汉和匈奴的交锋从来都只是小股抵抗和被动挨打,不曾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眼见这大块猎物落入包围,怎能不兴奋到战栗呢!
可是正如卫青所说,此番行动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偏偏王恢他们忽略了一个不起眼的问题:匈奴大军行进的一路上,只见沿路三三两两的牲畜,却无人放牧。正是这一异象引起了军臣单于的注意,老奸巨猾的单于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派小股军队抓了一个汉军俘虏,精心准备的马邑之谋最终败露,可怜的聂壹也沦为刀下鬼。
看着匈奴大军未中埋伏便匆匆撤离,王恢惊愕。
“将军,我们快追吧!再不出击,匈奴人就要跑光了!”材官将军李息在一旁提示王恢。
“我们只有三万人马,面对敌人十万大军,岂能轻举妄动!”王恢顾虑不决。
“难道我们真的要放走敌人?那这些日子的心血就白费了!”
“闭嘴!你不甘心,难道我就甘心吗?可我们不能去送死!”王恢瞪了李息一眼,“传我将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等到马邑设伏的韩安国等人发觉不对,决定主动出击时,匈奴军队早已没了影子,只有王恢二人领着毫发无损的三万人马回来。
刘彻收到前线军报很是震怒,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兴师动众,竟然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眼皮底下逃走了!他气得将军报狠狠摔在地上。
“混账王恢!平日里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到了战场上却是怯懦畏敌、贻误战机,还找什么理由是为朕保存实力!朕的颜面都被他丢光了!”
刘彻当即下令将王恢下狱治罪,纵然是他的家人上下打点关系,他仍是每年逃过一死。
卫青替王恢惋惜,平阳公主却提醒他:“王恢的确罪不至死,只是皇上要对匈奴用兵,如今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却无功而返,他总要找个替罪羊。不然,众臣群起而攻之反对陛下的军事战略,让陛下如何自处?你呀,还是想想等皇上召见你时怎么回答他吧。”
刘彻果然召见了卫青,询问他的看法。
“臣以为,马邑之围在战术上有欠考虑,但在战略上确实正确的。”
“嗯,说下去。”
“匈奴狡猾异常,又机动灵活,靠打围设伏而不主动出击并非良策,即便偶有成功,也绝非长远之计。”
“那战略上呢?”
“虽然此次出兵无功而返,却是我大汉主动出兵的先例,这正是昭示天下、警告匈奴,从今往后,我们要和匈奴正式开战,不会再用金银财物和女人换取短暂的安宁!”
“说得好,甚合朕心!”刘彻在卫青的肩头有力地拍了一下,“马邑之围,有得有失。朕虽气愤,却也痛定思痛。从今往后,这政策是要变!不仅他匈奴能跨过长城,朕也能打过长城!朕相信,寇可往,吾亦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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