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四年初,平阳公主接到封地送来的信:平阳侯曹寿病重,恐怕时日不多了!
接到书信后,平阳公主不敢多耽误,即刻进宫向皇上和太后辞行。她先去了卫子夫的漪兰殿,刘彻平日无事就待在那里。此日恰逢卫青也来探望姐姐,三个人正在说笑,见了平阳公主,卫子夫忙招待她。
平阳公主禀明了来意,几个人都面露忧戚之色。
正巧这时阿娇与窦太主母女搀着王太后过来了。
这些年卫子夫连生了三个女儿,却没能生一个皇子。太后对她很是失望,亦有所疏远。阿娇则是趁虚而入,经常哄着太后开心,又不时来漪兰殿挑衅。平阳公主安慰母亲:“当年您不是也生了我们姐妹仨,这才生下弟弟的嘛!”这才让太后不至于太冷落卫子夫。
“平阳姐姐您来了,听说平阳侯姐夫身体不太好了?”一进门,阿娇便阴阳怪气地问。
“是,平阳明日便回封地,今日正是来向皇上和母后辞行的。”
“呦,卫大人也和平阳姐姐一起来的?”阿娇瞟了卫青一眼,清脆的笑声里满是恶意,“看来姐姐是已经把下一任驸马都选好了!”
众人皆是一愣,脸上神色颇有些难堪,只有阿娇母女仍是笑着。
“混账话!给朕管住你的嘴!”刘彻气愤叱责。
“可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你们没听过那曲子么。”窦太主笑得很是灿烂,“子夫歌喉好,夜夜伴君旁。卫氏自此贵,煜爚不可当。弟倚皇妃势,调笑公主床。主仆情缱绻,双宿双飞长……”
“这完全是污蔑……这怎么可能……”卫青跪了下来,慌忙辩解道。
“连市坊间的小儿都会唱这曲子,我就不信你们真的一清二白!”
“姑母,您这就实在是冤枉侄女了。”平阳公主想要发作,却看着窦太主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便有了主意,她扶起卫青,然后柔柔地低声说,“平阳虽和您同为公主,可不论是权势还是风韵,平阳都不及您的万一呀。我这辈子守着个病驸马,也就认了,不敢有非分之想……”
公主的话语看似柔柔弱弱,又带着一副委屈的模样,其实字字句句是在嘲讽窦太主。当年,窦太主的驸马陈午尚未离世,她便耐不住寂寞,同卖珠宝的董偃勾搭上了。
窦太主和阿娇听了她的话,都是一怔。窦太主脸色发白,阿娇脸色发红,母女二人尴尬不已。
平阳公主倒是仿佛没有发现她们的脸色,继续道:“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卫大人从前是我府上的骑奴。我若是真的对卫大人有意,早就禀明了皇上,将卫大人一直留在身边,给我驾个车或是买个珠宝,长长久久的,岂不是更好?我这皇上弟弟最喜欢成人之美了,您说对吗,姑母?”
“噗……”这下刘彻再也没憋住,笑出声来。即使是当着王太后的面,又有卫青姐弟在场,他还是笑得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当年,阿娇母女仗着窦太主在刘彻立为太子中的功劳,时常要挟刘彻。刘彻愤懑之下,亲自去窦太主的小别墅里捉奸,又堂而皇之地准许了窦太主和董偃的关系,从而抓住了她们的把柄。想到那一幕,刘彻想忍着笑也难!
窦太主从不为她的风流韵事感到羞耻,反倒是以此为荣。只是女儿阿娇一向很痛恨那董偃,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在深宫里活守寡,她的母亲倒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整日风流快活,让她这皇后丢尽了颜面!
阿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甩了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窦太主也追着她匆忙离开。
“唉!你们这些孩子,就给哀家胡闹吧!”王太后叹了口气,转身也要离开。
剩下四个人在漪兰殿里,卫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又跪下来低声道:“皇上,臣……”
“行了,不必说了。”刘彻摆手道,“卫青和皇姐是什么样的人,朕还不相信吗?不必理会那些疯女人的胡言乱语。”
刘彻让卫青先行离开,又叫上平阳公主一同向母亲请安,这便散去了。他送别平阳公主后又想起了什么,匆匆回到漪兰殿。
“子夫,当年,你的兄弟姐妹中,同你最亲近的是卫青吗?”
“当年?是哪一年?”卫子夫疑惑。
“建元二年,卫青被抓走毒打之时。”
卫子夫想了想后摇头,“青弟一出生就送去他父亲家,直到十多岁才回到母亲身边,臣妾从前对这个弟弟毫无印象。臣妾自然是和哥哥姐姐更亲近。”
刘彻皱眉不语。
“陛下,您在想什么?”
“那次有人欲至卫青于死地,这次坊间又盛传他与皇姐的流言……朕看这不像是皇后她们针对你,这不像是皇亲贵族想出来的下三滥的主意……她们背后有其他人!是针对卫青!朕北伐匈奴离不了卫青,针对卫青,就是在针对朕……”
刘彻攥紧的拳头狠狠地锤在桌子上,卫子夫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还是被他猛地一拳头吓到了。
卫青自打那日在宫里听到窦太主念的那首曲子,便是一蹶不振了好多天。他心里闷闷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又免不了面红耳赤地胡思乱想几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对公主的心意。他晓得公主总是很忧郁,便想要时常陪在她身边,让她开心。他是把她当姐姐么?可为何却不愿娶亲,是为了她么……他又想起平阳公主这次离开的匆忙,听她话里的意思,平阳侯可能命不久矣了……那公主会改嫁么……他心里乱糟糟的,可公主是个多么好的人呐,竟被编排的如此不堪!这都是因为他,他又愤懑,又自责,煎熬不已。
他这些天走在街上,也总是疑神疑鬼,侧耳听着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唱那曲子。还好并没有,他松了口气。
大汉不同于秦朝的苛政,所以市坊间的百姓也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谈论着宫闱秘事。这段时间,另一个新鲜事传遍了街头巷尾。
“听说了么,魏其侯窦婴下了大狱!”
“早听说了,还不是被那灌夫给害的!”
“我看那田蚡也不是个好东西!”
灌夫与窦婴交好,却和田蚡是死对头。前些日子在田蚡的喜宴上,灌夫醉酒大骂,田蚡便将他下狱治罪,又列举种种灌夫在颍川老家横行乡里的罪名。窦婴为他求情,竟也被关入死牢。
“太皇太后一死,那窦氏可不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那可不一定,听说啊,窦婴拿出了先帝爷给他的丹书铁券!这免死金牌可是能让他翻身的!”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是皇太后一家独大,想让窦婴死,那还不容易!”
窦婴最终没有机会翻身,他拿出的免死诏竟然在宫中找不到副本!这原本替灌夫开脱,也最多不过革职抄家、削职为民。可他偏偏拿出了所谓的“丹书铁券”,伪造先帝遗诏,当诛九族。
其实窦婴是个不错的人……刘彻这样想,这中间到底是谁在捣鬼,他心里也隐约有数……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板上钉钉的诛九族。
窦婴全族数百口人被满门抄斩的那天,围观的百姓拥挤如潮水。卫青也听说了此事,他叹了口气,没有出门。
窦氏灭族,田氏独大,皇上必会重用卫氏以制衡田氏……卫青想起平阳公主曾经的话,心里一阵沉重。
但是田蚡没有得意太久便重病发疯,据说是被窦婴和灌夫的厉鬼缠身,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真是昨日金银满箱官袍长,今宵魂断埋骨坟土黄,盛极一时,却终究难逃飘落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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