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五十四、上古法阵

阳光隐没在云层后，风突然吹得有些急。

眼前暗淡下来的光线，令心头陡然生出一抹焦躁，我转身走到楚暮白身旁坐下，抓起桌上的茶盏，一口气灌下去。

云夫人跟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姿态优雅，芙蓉似的脸颊上依旧漫着笑。

她竟还能笑得出…

小影“云夫人…”

我喃喃低语，声音几乎听不清。

她既奉命而来，凤舞山庄内的事她早晚都得知道，但我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那些事对于普通人来讲，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我却忘了，云夫人并不是所谓的普通人。

所以，当我讲述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一瞬变了脸色，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至少在我看来，不管是玄骨钉还是尸傀，似乎都未能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

但她无疑是个极聪明的人。

待我讲述完，云夫人站起身，突然冲着我躬身施了一礼，眉眼间的漫不经心已尽数收敛，一双美目定定地凝视着我。

云夫人：“惩奸除恶，平暴治乱，本是我都护府职责所在，但是此次事件，已远远超出了我等能力所及，只能全力仰仗姑娘，望姑娘尽早除了这帮作恶的歹徒。”

她如此郑重的样子，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太适应。

小影“夫人…”

我忙伸手去扶。

小影“夫人即便不开口，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眼下有些复杂，其中牵连甚多，而且对于凤舞山庄内部，我们所知有限…未免造成无谓的伤亡，还需谨慎部署，小心行事…”

云夫人看着我，黛眉微颦，唇角掠起的笑容未抵眼底，便又落了下去。

云夫人：“自该如此，只是…”

云夫人叹了口气。

云夫人：“天家勒令了时限，若不能如期交差，届时不光都护府上下，怕是连那位小侯爷，亦难逃责罚…”

我一怔。

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小影“几日？”

云夫人：“五日。”

暗暗一惊。

仅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想要在五日内拿下凤舞山庄…

难。

很难。

许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云夫人也是一脸的忧愁之色。

楚暮白：“够了。”

耳旁落入一道清冽的嗓音，随即感觉手背被暖意覆盖。

小影“暮白…”

扭头撞入楚暮白幽邃的眼眸中，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眸光渐变柔和，笑意自唇角泛起，浅薄如雾。

楚暮白：“莫担心。”

盘踞在心头的焦躁突然散去，一瞬间竟萌生出一股冲动…

五日…

也并非绝无可能…

小影“嗯。”

云夫人神色一松，笑容再次盈满了眼角眉梢。

云夫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姑娘只管吩咐。”

将视线移回云夫人脸上。

面对尸傀，即便是我们的人，我亦不能保证他们能够全然而退，更遑论他们这些‘凡人’。

他们来，只会是白白送死。

云夫人必然明白，所以用不着我多说，她也知道该做什么，怕就怕那个任意妄为的家伙，根本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

小影“那就烦劳云夫人回去告诉北堂游，让他老老实实地待着，安心等消息，千万不要跑来添乱。”

我一字一句，话语中满是无奈。

云夫人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一凝之后，随即绽得更开。

云夫人：“姑娘放心，我定然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小侯爷。”

送走了云夫人，转回身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热气腾腾都是刚出锅的，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可是我却一点儿不觉得饿，也没有心思吃。

虽然答应了伊凡不会擅自行动，但让我就这么干等着，我又实在做不到。

小影“暮白，我想…让灵先去…探探路…”

扒拉着碗里的米，我瞄了眼楚暮白，嗫嚅着说。

灵可以依附于万物，若刻意隐匿行迹，除非遇到修为高深的人，一般是不会被发现的。

然而…

楚暮白：“不可。”

楚暮白一口回绝。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果然。

唇角蠕动了下，我欲言又止，有心再争取争取，但心里十分清楚，他绝不可能同意。

碗中被放了一筷子菜，我抬头，触上楚暮白冷冽的眼，楚暮白紧皱的眉头忽而舒展，恰似清风吹融了冰雪，映出一池细碎星光。

楚暮白：“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小影“哈？”

我不想承认。

我刚才又被他蛊惑了。

楚暮白轻轻笑了笑，眼角余光一扫，我跟着看过去，随即看到客栈门框上露出的半个圆脑袋。

乌骓躲在外面，大眼睛一直盯着这边，见楚暮白眼神扫过去，瘦小的身子瞬间颤了颤，然后飞快地跑进来，跪在三步开外的地方。

乌骓（魑魅）：“主人。”

楚暮白轻掀唇角，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楚暮白：“听到了？”

乌骓一怔，立刻点头。

乌骓（魑魅）：“听到了。”

楚暮白：“那便去吧。”

乌骓（魑魅）：“是。”

眼前紫光一闪，乌骓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骓的实力深不可测，甚至凌驾于魔君之上，各大世家中怕也没有多少人能降得住他，而且他是妖灵，可以化有形为无形，让他去确实更稳妥一些。

我闭了闭眼，收敛眸底涌出的血色。

若非有灵契制约，灵宠不能噬主，否则把这样一个祸害留在楚暮白身边，我还真的很难放心。

风一阵紧似一阵，窗外梧桐树的枝叶哗哗乱响。

客栈内，一片静寂。

我突然发现，客栈内竟没有了客人，柜台后的掌柜，跑堂的小二，还有那几个店伙计，也全都换了人。

宫十三守在门口，北辰在斜对面的酒肆内，七七、暮枫和司城离得稍有些远，应该是依照我的话，在镇子外面找了个地方修习术法。

云飞：“遵照公子吩咐，属下已经将客栈盘了下来，里里外外都换上了咱们自己人，至于外面那几只臭虫，北辰带了人在盯着。”

看出了我眼中的惊疑，云飞笑着开了口，温润的嗓音如涓涓溪流，轻缓而沁人心脾。

霍然看向楚暮白。

他何时竟已做了这么多的安排？

不过…

小影“几只？”

云飞：“是，都是今个一早来的，若非想着，就算除了，也还会有新的来，他们安能活到现在，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皱眉。

这些小虾米我自是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那个自昨夜起，尾随了我们一路的人…能够始终紧紧咬在我们身后，修为绝对不低。

究竟会是什么人？

楚暮白又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成功拉回了我的思绪。

楚暮白：“吃饭。”

看着眼前清俊的面容，以及那面容上的波澜不惊，周身弥漫着跳脱于尘世之外的疏冷，唯有凝望着我的眼神，裹挟着淋漓的温柔之意，如穿透重重夜幕的月光，倾落在我的身上。

小影“…好。”

是啊。

他在这里。

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这样一个妖孽坐镇在我的身边，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都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乌骓回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早，也就近半个时辰。

彼时。

未到黄昏，天黑的却像是已然入夜。

空气潮湿而沉闷，充斥着一股呛人的草木腥气，风倒是停了，一丝风都没有，今夜多半会有一场暴雨。

乌骓（魑魅）：“主人…”

乌骓依旧跪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缩着脖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瞅着楚暮白，瞳仁紫得发黑。

我没好气地盯着他，实在没有办法将脚下这个怯懦的小东西，与他那副龇着獠牙踏着焚天火焰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小影“都探到了什么？”

我冷笑着问。

乌骓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沉着脸的楚暮白，神情里带着小心。

乌骓（魑魅）：“…一…一个…上古法阵…”

小影“上古法阵？”

乌骓点头，在地上慢慢蜷缩成一团，脸也埋进了黛青色的斗篷里，只余了一条缝，做贼一般窥视着楚暮白。

乌骓（魑魅）：“我…我跟着吾王…在南蛮…见过…”

吾王？

修罗王沧夙？

呵…

难为他…

竟还敢主动提起…

乌骓（魑魅）：“…是…是专门用来…对付灵修的…”

乌骓（魑魅）：“…一旦踏入，立刻就会被拖入无穷的梦魇之中，直至灵力被法阵吸噬殆尽…越是挣扎，灵力便被吸噬得越快…”

乌骓（魑魅）：“…当年…灵魔大战…玄渝族被诱入阵中，全族上下…无一生还…”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此刻都很不好看。

嗓子眼儿一阵发紧，就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我甚至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血雾汇聚，吞没了眼前的一切。

楚暮白：“卿卿…”

发颤的指尖被轻轻包裹住，暖意传递过来，鼻间嗅到一抹冷香，我猛地一震，眸中渐复清明。

反抓住楚暮白的手，心头被流窜的寒意刺得发疼。

上古法阵…

呵呵…

好大的手笔…

幸亏刚才没有让灵去，否则…

我突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身，脱口而出的声音里都带了颤栗。

小影“单翼…”

单翼若是被困在了那法阵中，焉能有好？

一瞬间我几乎站立不住，楚暮白在一旁扶住了我。

楚暮白：“莫急。”

我如何能不急？

楚暮白垂目，目光冷冷地扫向乌骓，带着凛冽的寒意。

乌骓立刻又颤了颤，嗓音都飘了起来。

乌骓（魑魅）：“…那…那法阵残缺不全，威力大大减弱，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主人，主人只需找到阵眼，我有办法破除…”

我瞪着地上那一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照着他的屁股赏了一脚。

小影“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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