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三十九、烛九阴

嫱芜：“时间所剩不多，别耽搁。”

嫱妩瞥了我一眼，身形未停，我急忙拉着楚暮白跟上去。

离妖蛇皇越近，毒气便越浓，若非有辟毒的法宝，我们只怕早就扛不住了。

四下里安静的诡异，不只听不到声音，就连波动也没有，眼前只有青绿色的毒雾，看不到妖蛇皇，也看不到人，但是灵识明明又能探查得到。

嫱芜：“怎么回事？”

嫱妩本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小影“是神荼，他将妖蛇皇困在了虚空中，为了隔绝毒雾，也为了避免妖蛇皇逃窜出去伤了旁人。”

只有像神荼那般修为高深的人，才能凝造出那样的虚空，在虚空中所属者拥有绝对的制控权，甚至能够将敌人的实力压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十年前我就见神荼施展过，在阿妈那一辈人中只有神荼有这样的能力，这也正是阿妈对神荼心怀歉疚的原因，以他的修为做阿爸的卫队长着实屈才了。

嫱芜：“那我们怎样才能进去？”

嫱妩问。

我微蹙了眉心。

小影“神荼曾告诉过我方法，但时隔太久，我有些记不清楚…”

嫱妩拿眼角瞥着我，面上的讥讽丝毫未曾掩饰。

嫱芜：“该忘的不忘，不该忘的全忘了，你这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我…

真是败给她这张嘴了。

小影“你让我想想。”

结果最终我也没能想起要如何才能进去，我们是被拉进去的，一股力量突然吸在了我们身上，瞬间便将我们拉了进去。

本以为是神荼，但是当我与他的目光对上时，我在他眼中清楚地看到了惊诧，他也只来得及匆匆看了我一眼，因为妖蛇皇没有再给他过多的机会。

光线昏暗压抑。

惨淡的灰色中掺杂着凄艳的红，在眼前割裂出斑驳陆离的光影，未燃尽的火焰散落在四处，空气中充斥着硫磺和皮肉烧灼的味道。

让我不由想起了远古蛮荒…

妖蛇皇比我想象的还要巨大，甩尾拍人就跟拍飞虫似的，头抬起时足有七八丈那么高。它全身赤红，鳞片坚硬无比，神荼的剑根本无法伤它分毫。

它移动的速度很慢，神态里竟似透着悠闲，对于神荼他们的攻击不躲也不避，但是它的每一次反击，神荼他们却又偏偏躲不开。

与其说是神荼将它困在这里，倒不如说是它在故意逗弄着他们玩。

不对。

这感觉很不对。

烛九阴：“小娃娃…”

妖蛇皇突然扭过了头，颈后的鳞翅徐徐张开，头颅之上竟顶着一张人脸，一张颇为俊美绝艳的脸。

他…

他根本不是妖蛇皇。

他是烛九阴。

上古神祇！

心中惊骇莫名，更多的是震慑。

小时候曾无数次从太婆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原本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明，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被我遇见他的后裔。

所以…

刚刚是他将我们拉进来的…

所以…

神荼他们才会刻意避开他的要害…

当神荼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后，是绝不敢再对他出手的，显然是他在逼迫着他们出手。这个家伙，也不知在这秘境中待了多久，有多久没有见到人了，应该十分无聊吧。

烛九阴总算放过了神荼他们，用身躯将所有人挡开，兀自绕着我游移，我不清楚他的意图，在他的注视下我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想要过来，却被烛九阴轻轻一个甩尾拍了回去。

小影“我没事。”

我忙冲他喊，生怕他被烛九阴伤到。

长尾一伸，烛九阴突然将我卷了起来，慢慢举到了面前。

这样的场景好像曾经发生过…

在我的梦里…

那个被压在山下，长着人身蛇尾的美丽女子，也曾这样用尾巴举着我，瓢泼大雨中，她的眼角流着两行血泪…

楚暮白还想过来，被神荼一掌按在肩上。

神荼：“别担心。”

我听到神荼说，神荼按着楚暮白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烛九阴盯着我，细长的金色瞳孔中迸射出凌厉的光，让我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看着，在他强大的意念操控下，我竟连目光也移动不了。

烛九阴：“一千年了，居然再一次遇到了流桑的后人…”

小影“您…见过流桑的先辈？”

我迟疑着问，事实上从认出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已经被困惑充斥，同时庆幸他没有封住我的嘴，还允许我开口说话。

烛九阴：“见过，一千年前，他们就住在这里。”

烛九阴的声音传入耳中，带动着我的胸腔中亦是一阵嗡鸣。

烛九阴：一千年前…

原来…

那座深埋于地底的宫殿，竟是流桑旧时的遗址…还有乌骓所收集的那些宝物，也本就是流桑所有…

烛九阴：“…小娃娃…都已经放你走了，你却又要闯进来…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躲也躲不开…”

小影“我…我不明白…”

烛九阴：“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但是现在，你们该离开了。”

烛九阴将我放下，皎如日月的脸离我越来越远，最后隐在了一团薄雾之后。

我想要追过去，却也只走了两步而已。

小影“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扬声问。

他回答的声音很轻。

烛九阴：“会。”

随后一股风卷来，吹得我睁不开眼，我侧身躲避，等到风停下时，眼前已然没有了烛九阴的身影。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闪身到了我跟前，目光急切地在我身上巡视。

小影“他没伤我。”

我说。

嫱妩也移了过来，神色凝重，目光纠结。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烛九阴说的那些模凌两可的话我同样不解，一千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与我体内封印的东西有关，也许…

梵音知道吧…

收敛心神，我放开楚暮白的手，转身朝神荼走去，神荼遥望着我，一瞬的踟蹰后举步迎了过来。

神荼：“大小姐。”

我牢牢拖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对我大礼参拜。

神荼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眸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温润柔和，蕴着无尽的宠爱和包容，只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好像老了许多，平添出几分突兀的陌生感，让我不由得鼻子一酸，瞬间热泪盈眶。

神荼的眼角禁不住也泛出了一抹微红，哽着声音轻轻唤了声。

神荼：“小影儿…”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神荼僵着身子，片刻后才缓缓将双手落在我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然后坚定地将我推开，同时后撤了一步。

神荼：“大小姐如今已是大人，不可再如此。”

我看着他，任由眼泪挂在脸上，带着些许气恼和委屈，蛮横地冲着他嗔道。

小影“就算我长到七老八十，在您面前也永远是个孩子。”

神荼微微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似是完全拿我没有办法。

神荼：“你呀…”

嫱妩站在了我身旁，声音里抑着烦躁。

嫱芜：“秘境要关闭了，先出去再说。”

我一把挽住神荼的手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小影“我有话要同您讲，您先不要走。”

神荼无奈地叹了口气。

神荼：“好，不走。”

出了虚空，外面的毒气已经变得很是稀薄，灵识探查不到烛九阴的踪迹，其他人也都已经离开，我们也没有再耽搁。

秘境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出去的时候正是夜半，应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十几个时辰。

寒星寂寥。

风从山头席卷而过。

暮枫：“阿姐…”

那一声呼唤几乎湮没在风中，但我还是听到了，单薄孱弱的身影随风掠过来，到了近前却又生生刹住了脚。

小影“暮枫。”

我讶然。

小幺：“姐姐…”

司城：“公子…”

婵儿：“楼主…”

“灵女大人，南山君…”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除了程莳羽和纪秋被送回了归去楼，其他人都等在这里，不仅如此还多了几个人。

婵儿，司城，原平，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被北堂游低眉顺眼地虚扶着。

莫不是…

北堂游的母亲，暮白和暮枫的姑姑，靖南侯府的侯爷夫人。

目光相触，她对我微微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仿佛悄然绽放的静夜莲花，圣洁高雅，美丽端庄。

楚暮白：“姑母。”

楚暮白拉着我缓步走过去，躬身施礼，我慌忙跟着一礼，未等我委下身子，她已然抬手将我拉住，一股暗香扑鼻，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十分好闻。

神荼：“姬夫人。”

姬夫人：“神荼大人。”

神荼也走了过来，他们果然是认识的，也不知道阿爸究竟受了靖南侯府什么恩惠。

姬夫人：“想必你们也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姬夫人柔声说。

小影“…好。”

嫱芜：“我在净门等你。”

嫱妩抛过来一句话，然后便带着净门的人径自离开了，神荼也将跟着的人遣回，独自随我们回了归去楼。

虽然已是子时，归去楼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佟叔率众迎在门口，看到我们明显松了口气，将其他人安置下，该疗伤的疗伤，该睡觉的睡觉。

那个魔修被关在地牢的最深处，除了专门克制魔修的法器法阵，神荼又在外面加了一层禁制，根本不怕有人来救他，我反倒希望有人来救他。

夜空下飘荡着零落的更鼓声，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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