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三十八、明光君的人

眼前骤然暗了下来，转瞬已经一片漆黑。

疾风卷落叶，吹得我睁不开眼，只隐隐听到急促的铃铛声，与东皇的声音有点像，我之前听过，也见过。

那串铃铛的样子与东皇也很像，只不过那串铃铛是黑色的，通体漆黑，与他的主人一样。

我已经看到了它的主人。

重夜站在风中，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权杖上挂着的铃铛被风吹得乱摆，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充满了肃杀之意。

他周身的灵力很不稳，而且呈匮乏之态，必是之前有过极大的损耗。

嫱妩受了伤，重夜又是这幅样子，他们究竟做什么去了？

往楚暮白身边靠近了些，黑暗总是会令我莫名紧张，楚暮白握住了我的手，暖暖的温度由他掌心传递过来，让我安心不少。

小影“莫慌，是重夜大人。”

我扬声道。

四下里的躁动顿时平复下来，耳边只剩下风声，铃铛声，以及嫱妩和温言粗重的喘气声。她们两个虽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什么也看不到，但在这样极致的黑暗中也没法再打了。

嫱芜：“重夜，你什么意思？”

嫱妩怒不可遏，但因为还在不停地喘着气，那话便少了抹气势。

重夜没有理会她，我也猜不透他的意图，但是以他目前的状态，这个结界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温言：“他不过是想救你。”

温言却开了口。

嫱妩顿时火气更盛，手中长剑冲着温言便挥了过去，却被温言轻巧避开，温言闪身躲在树丛后，声音里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含着淡淡的讥讽。

温言：“听闻灵境中人冷酷无情，心中只有戒律法规，从不参与争斗，今日有幸得见，方知传言并不尽实…净门师尊是么，你确实应该谢谢他，他这结界布的还真是及时…”

她接着又说。

温言：“…影小姐，你必然也看得出来，方才我本有机会将她斩杀，只是看在影小姐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出手…”

小幺：“呸，若非嫱妩受了伤，就凭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不等我开口，小幺已经厉声怒斥。

一时间，灵力激荡，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温言显然已经犯了众怒，但她依旧毫不在意。

温言：“影小姐，阿沛已经死了，若是连我也死在这里，等你们出去后得用多少条命来偿，影小姐不妨想一想…”

温言…

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还敢威胁我？

苦笑，除了苦笑，我不知道还能如何，我又不能真的杀了她。

是的，不能，也不敢。

虽然我有嫱妩，有小幺，有单翼，还有楚暮白，但即便他们联手，也仍然不足以与虞夫人相抗。

况且，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这个时候与虞夫人为敌，实非明智之举。

虞夫人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让人这般肆无忌惮，温言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然而我不敢，却不代表旁人也不敢，至少净门的人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将温言碎尸万段，连小幺也咬着牙，还有北堂游、云飞、北辰，呼吸声一个比一个急促。

楚暮白：“别怕。”

楚暮白低沉的声音飘人耳中，气息拂过我的头顶，我身子一软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听着他略显沉闷的心跳声，苦涩从喉咙里一直漫到了舌尖。

小影“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幺：“姐姐…”

小幺着急地来抓我的手，我能忍得下这口气，他们却不能，可即便不能，今日的这口气也必须忍下去。

小影“来日方长…”

我喃喃说，劝慰他们，亦是劝慰自己。

温言：“影小姐心思通透，自不需我多言，我便不再打扰，纳兰小姐我也一并带走了，后会有期。”

纳兰水仙…

眼见嫱妩还想要追，我只得冷声道。

小影“放她走。”

待温言离去，重夜随即撤了结界，不等我过去给他补灵力，他已经同黑暗一道消失在了眼前，只留声音在风中。

重夜：“灵女大人，南山君，先行告退。”

嫱妩一剑斩在他消失的地方，眼角泛着猩红，气得浑身发抖。

嫱芜：“重夜，别让我再看见你。”

嫱妩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目光如尖利的锥子一般，似欲在楚暮白的脸上戳出两个洞来。

嫱芜：“你就看着她被人欺负？”

我张了张嘴。

她实在是冤枉楚暮白了，他才是真正被欺负的那个人…

但我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小影“那个…秘境快要关闭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

嫱妩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一甩手转身走了。

我看着楚暮白，他的脸色难看的厉害，眸底暗沉翻涌，被他竭力压制着。

小影“嫱妩就那个脾气，你…别介意…”

楚暮白手上紧了紧，目光垂落下来，神情里的阴郁化开了些，声音却愈发低沉，语气更是不容人置疑。

楚暮白：“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容忍这样的羞辱，他之所以肯放过温言，完全是因为我…嫱妩他们并不知道我在顾忌什么，但楚暮白必然已经想到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抑不住歉疚。

小影“嗯，不会再有下一次。”

无论是谁，我都再不会让人这般羞辱他。

小幺：“我阿花呢？”

小幺突然叫了一声，眼波流转，装模作样地从我们身旁走开，边走还边唤着。

小幺：“阿花…”

阿花闻声窜出来，后面紧跟着两个净门弟子，两人的年纪都不大，看着比暮枫还要小一些。

小幺看到阿花满身浴血的样子，双眼愕然瞪大，哑了半晌才猛地冲过去。

小幺：“子诺，子谦…”

小幺咬牙切齿，那两个净门弟子缩着脖子，想退又不敢退。

小幺：“我让你们照顾阿花，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看看我阿花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你们是不是又躲在后面，就让我阿花独自给你们挡着？”

两人欲言又止，只是垂首站在那里，任由小幺训斥。两人的身上都带着血，应该也是负了伤的。

小幺与那两人的关系必然很是亲近，是以话语才会这般随意，那两人在小幺面前也并不拘谨，神情里甚至还带着点无奈，仿佛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惯。

知道小幺是心疼阿花，等她又劈哩叭啦发泄了一通后我才走过去，打算给她送个梯子，顺便劝解两句。

人群中却突然又是一阵骚动，我转回头，赫然看到西南方的天空一片赤红，仿佛烧着了一样。

那是…

妖蛇皇的方向。

我触上嫱妩的视线，嫱妩的火气还未消，但还是冷着脸过来，她知道我想要问什么，面色有些凝重，眼底似隐着什么。

嫱芜：“咱们的人都在这里。”

难道是温言的人？

不，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

挑衅妖蛇皇…

简直是不要命了…

嫱妩看着我，忽又收回了目光，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恼声道。

嫱芜：“是明光君的人。”

明光君…

我脸色大变。

小影“我阿爸？”

嫱芜：“我劝过了，可他们不听，非要去取什么蛇丹…”

小影“他们来了多少人？我阿爸也来了么？”

我急声问。

嫱芜：“四个人，明光君没来，你也用不着担心，神荼大人跟着，应该能应付。”

神荼是阿爸的卫队长，他竟亲自带着人来，可见那蛇丹对阿爸定是极为重要。

我听阿妈说过，神荼是阿婆在一次历炼中从猛兽口里夺回来的，他与阿妈一同长大，一同修习，他的修为在阿妈那一辈人中是最好的，如若不是做了阿爸的卫队长，他必然是流桑下一任长老席位的不二人选。

犹记得小时候，他时常带着我和小墨嬉闹，他陪伴我们的时间，甚至比阿爸陪伴我们的时间还要长。

我和小墨也早就把他视作了亲人，在那个时候，除了阿妈和阿爸，他便是与我们最为亲近的人。

不行。

明知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小影“嫱妩，你带着他们先出去…”

嫱妩满脸的不耐烦。

嫱芜：“你不走，我能走么？废话少说，要去就快点。”

小影“哦。”

我转身往楚暮白那边走，却见楚暮白早就安排好了在等我，北堂游抛过来一个小瓷瓶，梗着脖子没说话，是那瓶解毒丹，我不由弯了唇角，北堂游的目光随即也软了下来。

不再多言，让小幺他们先出秘境，我们径直朝西南方而去。

妖蛇皇本身并不难对付，主要是它吐出的那些毒雾，毒性太烈，修为差些的未等到它跟前就已被毒倒了，我们怕是也扛不了太久。

至于婵儿给的那瓶解毒丹，对普通的毒疗效显著，但对妖蛇皇根本就没用。

我正暗自担心，楚暮白突然拉了我一下，往我的衣襟中塞了一件东西。

此时我们已经进入妖蛇皇的地界，眼前依旧是一片山林，漫着青绿色的瘴气，原本那味道熏得我胸闷，但转瞬胸中竟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探手把衣襟中的东西摸出来，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准确的说是一件法宝，能够辟毒的法宝。

定然是楚暮白从乌骓的宝库里搜来的…

轻轻拍了拍楚暮白的胸口，我凑过去柔声笑着说。

小影“谢谢你，乌骓。”

乌骓怯怯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乌骓（魑魅）：“不，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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