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四十四、何错之有

小影“暮白…”

我轻声唤，生怕他会落下泪来，幸好楚暮白很快已收敛了情绪。

楚暮白：“要再睡一会么？”

我摇头，嗫嚅着开口。

小影“昨晚…对不起…”

楚暮白立刻便明白我在说什么，目光沉了沉，微微倾身过来，带着暖意的指腹轻抚我的脸。

楚暮白：“我说过，你无需对我道歉。”

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在他掌心轻轻蹭着。

小影“流桑古训，为了保证灵女血脉纯正，历代都只能招普通人为婿，可是阿爸…谁也没有想到，阿爸体内竟会有修罗血脉…”

小影“…当太婆发现的时候，阿妈已经怀了我…太婆和灵境逼着阿妈把我打掉，阿妈不忍心，她一步一叩求到银染义父座前，银染义父是上古白狼神兽后裔，有了银染义父的庇护，阿妈才勉强把我生了下来…”

小影“…然而，修罗血脉太强大，我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我忍不住看向楚暮白，他面色平静，没有太大变化，沉凝的眸底无波无澜。

小影“…我的修罗血脉本来一直被太婆封印着，魔修在秘境中设的那个法阵，不仅把封印损坏了还伤了我的灵脉…昨夜灵焦灼万分，我料想必定是有大事发生，可一时又醒不过来，所以无奈之下才…”

我抓紧了楚暮白的手。

小影“…修罗血脉嗜杀，狂傲，眼中只有战斗和毁灭，尊崇强者，蔑视一切…我昨晚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楚暮白总算有了反应，他反握住我的手，目光倾落下来，仿佛微风拂过，轻轻柔柔地撩得人心尖发颤。

楚暮白：“不丑。”

楚暮白说。

脸突然有些发热，我忍不住抿了唇角，心里泛起的甜意冲淡了酸涩。

小影“…就会哄我。”

楚暮白：“没有哄你，是我还不够强…”

楚暮白低语。

我一怔，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绪，刚想再问，敲门声已经响起，门本没有关，扭头便能看到站在门外的半个身影。

婵儿：“南山君，先生让我拿伤药过来。”

是婵儿的声音。

楚暮白松开了我的手，面上瞬间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楚暮白：“进来吧。”

婵儿：“是。”

楚暮白站起身，我扯住了他的衣袖。

小影“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虽说聆溪先生回来了，但昨晚闹的乱子太大，总不好都丢给他一个人…还有佟叔、姬夫人，以及原平他们，八成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一团混乱，你好歹也去安抚一下…”

楚暮白看着我，眉心微蹙，目光中隐着些许不悦，薄唇掀了掀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无奈地说了声。

楚暮白：“好。”

目送楚暮白离开，婵儿快步到了床前。

婵儿：“楼主，请让属下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小影“麻烦你了。”

婵儿：“属下职责所在。”

婵儿小心地掀开我的衣襟，狰狞的伤口露出来，再往左偏一点，我怕就没这么容易醒过来。幸好没让楚暮白看到，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内疚成什么样子。

伤口已经被大司命修复过，即便不上药也能慢慢长好，但上了药肯定会好得快一些，我自然不会舍近求远。

看到婵儿脸上难得流露出的情绪，我轻轻笑了声。

小影“放心吧，不会留疤的。”

婵儿手下一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婵儿：“楼主…楼主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看着她敛在眸底的关切，我点头。

小影“会的。”

说起爱惜身体，倒是让我想到了楚暮白，尤其是他背上的那些伤疤，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一样，不仅扎我的眼还扎我的心，以后一定要想个法子去掉才行。

婵儿为我上完了药，又帮我把脏了的衣服换下来，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一番折腾下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小影“我想休息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

婵儿：“是。”

婵儿点了支安神香，随手将脏物带走，并掩上了房门。

听着婵儿的脚步声远去，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我闭上了眼。

小影“灵。”

灵：“主人。”

灵从星空下跃出来，周身的光芒略显黯淡。

小影“受伤了？”

灵：“一点小伤。”

小影“她呢？”

灵：“不太好。”

我皱眉。

小影“怎么回事？”

灵：“本来就要赢了，却突然凌空飞出一道剑气，直逼南山君，放那道剑气的人修为甚高，剑气速度极快，她来不及结盾，只好燃血脉之力硬挡了…”

我愕然怔住。

竟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

幸好那人只是为了给魔君解围，若他真的有心伤人…

我不敢想。

燃血脉之力…

那人的修为竟如此之高，竟逼得她用出了这种极端的方法。

她怕是伤得不轻…

小影“我去看看她。”

无尽的黑暗中，寂静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也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小影“你…还好么…”

良久。

没有回答。

小影“谢谢你。”

我喃喃低语，知道她最不屑听到这样的话，但此时此刻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什么。

替楚暮白谢谢她。

也替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谢谢她。

果然从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冷嗤，满含着嘲讽。

心头瞬间窜起丝丝疼痛。

若非有她，昨夜的惨剧不可能那么快收场，是她让那些多人免于非难，可现下她受了重创，却只能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甚至没有一个人来问一声。

她究竟何错之有？

“出去。”

她突然怒声道。

她果然伤得很重，否则她才不会只是冲我吼一句，她会直接将我弹出去。

小影“好，我不打扰你，你安心养伤，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以我目前的能力，还不能对她承诺什么，但是我绝不会再妥协。

从封印中退出来，灵轻轻落在我的肩头，我伸手将它揽进怀里，抱着他盘腿坐下。

外面有大司命主持大局，已经用不着我操心，而且就算我想去帮忙，也有心无力啊。

我灵脉受损尚未复原，如今胸口又被穿了个洞，敌人只是小小地试探了下，我就已伤痕累累，还真是应了温言那句话，我的确太弱了，我究竟拿什么跟他们斗。

灵：“主人不弱。”

灵在我怀里拱了拱。

低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眸，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映得人心里也瞬间敞亮了起来，我不由弯了唇角，手轻抚它光滑的皮毛。

不错。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将目光投向头顶的璀璨星海，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首先，就是得尽快恢复才行，而那个地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从虚空中回来时，天已经又黑了。

桌案上点着一盏灯，空气中残留着安神香的味道，房间里静悄悄的，倒衬得楼下的谈话声更加清晰，虽然他们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把动作放得很轻，不想惊扰到他们，但是当我打开房门走下去的时候，众人的脸上还是现出了惊讶。

楚暮白瞬间到了我身边，伸手虚扶在我的腰上。

楚暮白：“怎么出来了？”

小影“我已经没事了，伤口都愈合了，不信你看。”

我作势去扯领口，楚暮白忙把我的手抓住，眸底隐着的些许责备尽数化作了窘迫，甚至连耳根也红了。

我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了，楚暮白恍然反应过来，清幽的目光望着我，眉眼间满满的无奈和纵容。

神荼：“我们吵醒你了？”

神荼适时出声，替楚暮白解了围。

我摆了摆手。

小影“都睡一天了。”

楚暮白携着我在软塌上坐下来，大厅里的人不少，基本上该在的都在，看样子是在商议什么。

未等我说出‘你们继续’，旁边一人倒先开了口，脸上带着狐疑。

北堂游：“小兔儿，你当真没事了？”

我点头。

小影“嗯，没事了。”

北堂游挑了挑他那略显秀气的眉，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语气里多了些不正经。

北堂游：“早上看见你身上全是血，爷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呸。

你才要死了呢。

我一眼飞刀射过去，正看到一只芊芊玉手毫不留情地拍在北堂游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

姬夫人：“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还不快给你表嫂道歉。”

姬夫人沉着脸，这一巴掌又快又狠，北堂游都被打懵了，他偏头看了他娘一眼，一脸的不情愿，偏偏又不敢反抗，嘴唇紧抿着，憋得脸都泛了红。

我也完全没有想到。

姬夫人看上去温和端庄，做起事来却如此…果断狠绝…

小影“不用不用，小侯爷与我说笑呢，夫人莫生气。”

我忙打圆场。

姬夫人扭头看向我，脸上的冷意隐去，目光柔和，笑容温婉，通身的气派矜贵雍容，又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姬夫人：“小影，你大人雅量，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小影“不会不会。”

北堂游恨恨地瞪着我，敢怒不敢言，小幺已经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北堂游的一脸俊脸顿时涨得更红。

小影“小幺。”

我瞥了她一眼，小幺吐了吐舌尖，然后跑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紧挨在我身边。

小幺：“姐姐，你回来了真好。”

我揉了把她头顶的软发。

小影“昨晚对你那么凶，并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要往心里去。”

小幺：“我知道的，只是…”

小影“嗯？”

小幺：【我的秘法始终差了一点儿，姐姐突然那个样子，我生怕…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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