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四十三、暮白，我疼…

不曾听闻不代表不存在。

传闻也说，受现代文明影响，魔修越来越少，甚至已经绝迹，可是十年前，暗袭流桑的魔修有二三百人之多，那些人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只不过是像我们一样隐匿在了暗处。

小幺见我不理她，小心地睇了我一眼，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我面上明显的不耐时，立马闭了嘴。

人群中发出一阵嚎叫声，然后疯狂地朝着归去楼冲去，归去楼外围已经筑起了防御护盾，人群撞在护盾上，一次次被弹飞了出去，又一次次爬起来，飞蛾扑火一般，不死不休。

箫声随即响起，如虚如幻，凄清幽呜。

是云玥的天籁魔音。

看来这段时间她也下了一番功夫，修为增进不少，只是被魔气控制的人太多，以她的能力想要制衡还是差了些。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夜空下倏地出现数道身影，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面具，身后拖曳着长长的披风，就像远古的战士。

阿爸的人…

几人手中同时结印，数道符印凝聚在一起，再一层层铺展开，瞬间形成了一个镇魔的法阵，由神荼亲自压阵，以归去楼为中心，将半个小镇都罩在了里面。

那些被魔气操控的人，顿时都被压得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小幺：“果然还是神荼大人厉害。”

小幺脱口道，说完又慌忙捂住了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将视线拉回，面上依旧一派冷然。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转身便看到嫱妩的身影，犹如一柄屹立在风中的钢枪，骨子里透着宁折不弯的倔强，她盯着我，神情略有些复杂，似是想开口却又强忍着，憋得眼尾都泛了红。

这可一点儿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我记得，以前，嫱妩与她是最要好的，也是最能谈得来的，只可惜她被封禁后，嫱妩也被带回了净门，然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其实这么多年，嫱妩一直在等的人，应该是她吧。

小影“想报仇么？”

清冷的声线被风一吹更显无情。

嫱妩的瞳孔猛然收缩，身形一闪已到了我跟前，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嘴张了又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未再多看她一眼，身体腾空而起，右手用力甩出，奔雷挟着开天辟地之势，直冲着黑暗中抽去。

小影“出来吧。”

电闪雷鸣中，有身影破空而出，周身浓重的魔气犹如甲胄一般，竟轻而易举地就将奔雷挡住了。

魔君…

不，不对。

他身后的那位才是。

嫱妩突然由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就好像困兽的悲鸣，说不出地凄厉。

嫱芜：“拿命来！”

那位魔君…

就是当年杀了嫱妩父兄的人…

嫱妩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挡住她的依旧是先前的那个魔修，他的修为虽不及魔君，却已与魔君差不了多少。

小幺：“嫱妩…嫱妩这是怎么了…”

嫱妩用的俨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小幺急的跺脚，慌忙结印甩过去。

魔气突然已到眼前，我没有动，动的是楚暮白，我早看出来黑暗中还藏着一个人，修为比先前那个魔修还要再高一点，以楚暮白现在的修为，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落败。

可是…

总归对我们不利…

【那便速战速决。】

乍然而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可…可以么…

【你若能安静些，便可以。】

好。

我保证。

绝对安静。

在她迎上魔君的瞬间，我毫不迟疑地封闭了灵识，将自己沉入黑暗。

我相信她，因为阿妈相信她。

后面发生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等我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旭日东升，和风送暖。

光线有些刺眼，我抬手想挡却被人握住，环着我的手臂微微发颤，哽咽声随即传进耳朵里，紧接着却是由胸口蔓延开来的剧痛，疼得我险些又晕过去。

小影“啊…疼，疼…”

小幺：“姐姐…”

神荼：“小影…”

我不由抓紧了握着我的那只手，浑身发抖，好半天才缓过来，也终于看清围着我的那些人，小幺，嫱妩，神荼，大司命，还有楚暮白。

还好还好。

全都好好的。

咦…

大司命？

我忙将视线又移了过去，还真是大司命，那一头瀑布似的银发轻扬在晨风中，面容清隽疏朗，眼神悠远绵长，仿佛不慎坠落凡尘的神仙，眉目之间尽是对众生的怜悯。

嫱芜：“别动，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么。”

一声厉嗤，嫱妩一边红着眼，一边咬着牙，小幺顿时在一旁哭出了声。

小幺：“姐姐…”

我绞着眉心，原来是受伤了，怪不得会这么疼，不过大司命既然在这里，定然不会让我有事的。

小影“我没事…不用担心，也不用围着我…其他人如何…那些被魔气侵袭的人，都救下来了么…还有小镇上的居民，得另寻个地方安置…”

小幺：“姐姐，这些事嫱妩会处理的，姐姐就别操心了…”

小幺赶在嫱妩发怒前抢先说。

神荼：“小影只管安心就是，净门的人已经赶到，司命大人如今也回来了，再不济还有我，还有南山君，不会出事的。”

神荼声音温软，眼底敛着深深的疼惜和自责。

小影“神荼，昨夜谢谢你。”

我弯了唇角。

神荼：“傻孩子，说得什么话。”

神荼偏头对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

神荼：“行了，有司命大人和南山君在，这里用不上你们，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去做，都各自去忙吧。”

赶走了嫱妩和小幺，神荼随后也离去，大司命收回了符印，楚暮白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回了归去楼。

一路上，楚暮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我想，他之所以没有带着我瞬移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看，好叫我安心，可是他这个样子，我又如何能安心。

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他却理都不理我。

看来…

这次真的气得不轻。

回到归去楼，人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幸有大司命挡着，聆溪先生的名号果然够响亮，更具有安抚人心的奇效。

北堂游：“小兔儿…”

暮枫：“阿姐…”

北堂游和暮枫居然仍蹲守在我的小楼内，看到楚暮白满脸蕴着暴风雪的样子，两人顿时齐齐住了脚，然后目送我们上了楼。

楚暮白把我放到床上，我环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的目光总算落在我的脸上，就像是腊月里的冰凌子，简直冷到了骨头缝里。

我咬着唇角，泫然欲泣。

小影“暮白，我疼…”

楚暮白一颤，面上的冷漠有些挂不住，眸子里暗沉翻涌着。

楚暮白：“你还知道疼？”

我一边点头一边往他颈窝里凑。

小影“…其实我最怕疼了…但不想阿妈他们担心，所以从未告诉过他们…真的…很疼很疼…”

楚暮白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压抑，他重新将我搂入怀中，双手紧紧抱着我，声音吞吐在我耳边，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栗。

楚暮白：“你是想让我死么？”

小影“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我小声说。

楚暮白：“你以为，你若死了，我还能独活？”

我抬头看向楚暮白，他神情哀戚，面容上再看不到丝毫冷冽，眉眼之间尽是深沉地挫败感，就连眼眸中也灰蒙蒙地，遍布死气。

心口上仿佛破了一个洞，我忍不住去揪他的衣襟，却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滚滚而落。

这么疼…

我是被剑穿胸了么…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慌忙将我放平，掌心结印落在我的胸口，我抓着他的手不放。

小影“暮白…我还想与你做很多事…与君歌一曲，与君长相知…与君共栖一生，与君携手天下…与君观朝烟夕霞，与君围炉煮酒话桑麻…我可舍不得死，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好好陪着我，守着我…”

我忍着疼，声音不太平稳，楚暮白定定地看着我，表情依旧冷肃，我轻轻别开了眼。

小影“…你…你若是不看着我，说不定…我就同别人去做了…”

楚暮白：“你敢！”

楚暮白哑着声音怒喝。

小影“我…唔…”

不是吧。

我还伤着呢。

算了，总归是我惹得他，反正嘴又没伤着，亲就亲吧，可是他也太小气了，他想亲就亲，我想亲回去的时候，他竟不让。

楚暮白撤回了身子，腰杆坐的笔直。

楚暮白：“以后莫再为我挡剑，刀也不行，还有暗器，鞭子，所有一切，不管是什么，统统不准为我挡。”

呃…

我胸口的伤原来是…

没想到，她竟会替楚暮白挡剑…

楚暮白：“卿卿？”

我的反应显然让楚暮白很不满，我轻轻蹙着眉心，委屈地瞥着他。

明明很深情的话，竟愣是被他说出了一股恶狠狠的味道。

楚暮白被我看得有些受不住，神色不由又软了下来，他俯身望着我，眸底光影斑驳，隐隐带着哀求。

楚暮白：“答应我。”

这个人…

太清楚怎么样拿捏我…

叹了口气，我望着他幽邃的眼眸，声音低缓。

小影“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根本做不到，我不可能任由你身处危险，相信换做你，你也同样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生同衾死同椁，我绝不会留你独自一人。”

楚暮白紧紧握着我的手，几乎要将我的手骨捏碎了，停了片刻才听到他的声音，已然哑得不成样子。

楚暮白：“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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