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白逼视着我不许我躲避,他的脸离得我很近,呼吸与我的交缠在一起,我一抬眼便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气闷,别扭…
就像个蛮不讲理的无赖…
原来我在他面前竟是这般模样,我不由垂下了眼,我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楚暮白:“小影…”
楚暮白唤,声音里隐着愤懑,丝丝缕缕的寒意随之流泻而出。
我禁不住缩了缩,似乎真的把他惹急了。
小影“你…你先起开…”
我的手肘快撑不住了,由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让我有些慌乱。
楚暮白却没有动,寒意陡然更浓郁了些。
心里顿时叫苦不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虽然恼他,但他真动了怒我还是惧怕的,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动怒。
算了,何苦自找罪受。
我慢慢抬起眼,唇角微勾,一抹笑意绽开在脸上。
小影“暮白,能给我画幅小像么?”
楚暮白一怔,眸底正翻涌着的怒意也似被突然冻结住了,转而碎成了渣渣,他盯着我略有些诧异。
小影“不能么?”
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楚暮白:“自然可以。”
楚暮白收回了手,随即起身往外走,我忙追上去。
小影“你,你慢些…”
我在门口扯住了他,楚暮白回身,轻轻将我的手拉下来握住。
楚暮白:“尚需准备一些东西。”
小影“不着急,眼看就正午了,让人先准备着,等下午再画也不迟。”
楚暮白看了我一眼,总觉得他那一眼别有深意,但他又没说什么。
楚暮白:“好。”
日正中天。
院子里偶尔传来一二声蝉鸣,很快便又消匿在风中,秋意越来越浓。
午饭依旧是八宝斋做好了送来的,小幺那只小贪吃鬼也不知是不是闻着了味,不等人叫已自己跑了过来。
小幺:“菜还是现做出来的好吃,一放味道就不地道了,以后不如让厨子直接来这里做吧,还省的来回送了。”
小幺很是体贴地说。
我忙用个鸡腿堵住了她的小嘴,她以为那厨子是专门给她找的么。
谁料接着却听到楚暮白应了声。
楚暮白:“可。”
我愕然。
小影“不用这么由着她…”
楚暮白轻笑。
楚暮白:“无妨。”
小幺立刻露出了两排小巧的贝齿,笑得眼睛晶亮晶亮的。
小幺:“还是南山君好。”
果然是被楚暮白用吃的给收买了。
我无奈地瞥着她。
小影“对了,你没把那个小侯爷怎样吧?”
小幺:“小侯爷?”
小影“就是你今天抓的那个人。”
小幺:“哦,我收了他做小弟。”
小影“小弟?”
我满脸狐疑。
小影“他…肯?”
小幺:“我告诉他,要么做小弟,要么做太监,他选择做小弟。”
我已经不只是愕然了,我突然发现她根本不是我初见时所认为的那般乖顺,她简直就是一个让人无语的鬼精灵。
嫱妩这么急着让我把她带走,怕也是因为受不了她的折腾吧。
小影“他人呢?”
小幺:“我派他去接阿花了。”
小影“阿花?”
小幺把手里的鸡腿放了下来,怯怯地抬头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流淌着潺潺溪水,干净透彻地能洗涤人的心灵。
小幺:“阿花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他从小是我养大的,晚上若不待在我身边会睡不着觉,我不放心把他独自留在山上,所以…姐姐,阿花很听话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能把他接过来么?”
我能说不能么?
不过是多了一个孩子而已,婵儿似乎挺会带孩子的。
小影“是你的玩伴?”
小幺点头。
小影“那就接过来吧。”
小幺:“谢谢姐姐。”
我揉了揉她的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居然又养了个孩子。
只是狂傲的北堂游会那么听话,想必是小幺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原本不想他掺合进来,结果还是掺合了进来。
小幺已经传了信过去,北堂游骑马从这边出发,那边同时往这边护送,两下在中间汇合,然后再由北堂游把人带回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了。
也罢,就由他吧。
小幺吃饱喝足后便又自己跑出去玩了,云飞送来了作画用的物品,楚暮白在桌案上铺开画纸。
小影“我要如何?坐着不动么?”
楚暮白淡笑着说。
楚暮白:“不用。”
随即低头落笔,手下如行云流水,一笔一笔细细勾描,俨然已画了无数遍。
心里难言滋味。
他画的究竟是我?还是卿卿?我与卿卿长得究竟有多像?
楚暮白画的很是顺畅,桌案旁点的那炷香都还未燃尽,他就已经搁下了笔,随后抬头看向我,神色中竟无丝毫异样。
小影“好了么?”
我慢慢走过去,脚步沉重。
然而,当我终于看到画纸上的小像时,却瞬间怔住了。
他画的…
的的确确是我。
怎么可能?
他刚刚分明未曾看我一眼…
楚暮白:“可还满意?”
楚暮白在我耳边轻声问,热气扑在耳廓内,烫得我狠狠一颤,我慌地退开,强敛了心神,挣扎片刻,才慢慢抬眼看着他。
小影“是不是…还少了些什么?”
楚暮白淡漠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点点微光穿透眸底的暗沉,就像夜幕下飞舞的萤火,片刻间汇聚成了漫天璀璨的星辰。
楚暮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这个样子…
怎么和我设想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一丝一毫地惊慌失措,反而有些窘迫和羞赧…
我完全被弄糊涂了。
小影“进…进百卉谷之前。”
楚暮白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被他那样盯着,我禁不住也窘迫起来,楚暮白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妖孽还妖孽。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在我的小像旁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四个字。
卿卿吾妻。
他…
他竟然…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生气,但奇怪的是竟然气不起来。
卿卿…
竟是我自己?
可是我为什么不知道?难道我还有事情没有想起来?不,不可能。我才刚来这里数月,而卿卿与他早在八年前就相识了。
小影“你…”
我挣开了他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
小影“你给我说清楚。”
然而对于我炸了毛的样子,楚暮白非但一点儿也不在意,神情里甚至还流露出如释重负来,他笑着去拉我的手。
楚暮白:“这两日你同我闹的就是这个?”
小影“你还想要哪个?”
楚暮白:“云飞,把门关上,在门外守着,莫让任何人进来。”
听到他如此吩咐,我才猛然想起来,云飞还在旁边站着。
云飞:“是,公子。”
云飞却像是没看出我的尴尬,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回身掩上了大厅的门。
楚暮白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对面的软塌上,眼看他越靠越近,我立马抬手挡住,威胁地眯着眼,别想用美色糊弄过去。
楚暮白失笑,眸中褪尽了冷寂凌厉,只余下能醉死人的缱绻柔情。
楚暮白:“卿卿…”
太过分了。
他居然又叫我卿卿。
然而未等我发怒,楚暮白已经扣住了我的腰,头随即低下来,与我的额心抵在了一起,脑子里一阵恍惚,我竟被楚暮白拉进了他的记忆中。
这是…
要让我自己看么?
哼…
看就看。
九姑娘说他重伤初愈,八年前他受重伤…应该就是老庄主出事后不久,蝶衣夫人带人血洗云碧山庄那时候。
昔日疼爱自己的姨娘一夕之间反目成仇,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血色染红了夜空,闪着寒光的利刃毫不留情地从身体里穿过,熟悉和善的面容陡然变得恐怖陌生,他所经历的伤痛竟是比我当年还要凄惨。
犹能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竟逼着他陪我回忆那些惨痛的过往,回忆那段最不堪的时光。
虽然保住了命,却失去了曾经珍视的一切。
他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又哪里能承受得住?
我已经不忍再看了,心好疼,看他遍体鳞伤地躺在那里,心真的好疼好疼。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楚暮白…
悲伤…颓废…像个破败的木偶一样…再无一丝的生气…甚至…不愿意醒过来…
我的心已经要滴出血来了,我忍不住就要从他的记忆里出来,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卿卿,在…他的梦里…
梦里?
怎么会是在梦里?
他的梦里也充满了哀戚,灰蒙蒙的遍布着阴霾,看不到一丝天光。
卿卿…
她果然长得和我很像。不,应该说,她就是我十七岁时的模样。
那时我还留着长发,长发及腰;
那时我特别喜欢在指甲上绘上樱花,有的绘一整朵,有的只绘了一片花瓣;
那时我总是在脚踝上系一条细细的银链,银链上坠着两个精致的银铃铛,随着走动一步一响。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和我那时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暮白昏迷了三个月,卿卿便在他的梦里陪了他三个月,用尽了各种办法逗他开心,硬是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卿卿时而说话,时而不说话,楚暮白终于敞开心扉开口问她名字时,她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于是之后楚暮白便唤她卿卿。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卿卿。
卿卿同意了。
随后…
便是洞房花烛夜。
不错。
这两个人居然还在梦里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看不出来啊,那时候他才多大,就这般急色。还有那个卿卿,面对一个比她还小的半大孩子,怎么就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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