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十四、护你周全

泽川就像是伊凡的影子，即便有时候看不见他，他也必定不会离得太远。

伊凡出事的消息也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慌乱，与平日里的稳重甚为不符，因为太过突然我当时有些懵，后来慌里慌张赶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我害怕极了，四处寻找他们，去了所有我知道的地方，可是他们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竟哪里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我又接到了泽川的电话，我记得很清楚，他只说了四个字。

“…凡少…死了…”

我不相信。

早上还对着我笑的人，说好了晚上会回来陪我吃饭的人，那个把我宠得像公主一样的人…

就这样…

死了…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我的情绪有些崩溃，泽川也许是怕我出事，最后犹豫着告诉了我。

“…老宅。”

于是我乘车连夜赶往老宅，甚至都忘了知会小墨一声。

老宅在千里之外，路上要经过四五个隧道，就在最长的那个隧道里，极速飞驰的车子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空气里掀起的波动当即就将我震晕了过去，当我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了原平。

随后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我又一时陷在悲伤里，也是刻意逃避不愿意去想，所以竟从来未曾怀疑过。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

伊凡的死，分明透着不寻常…

且不说伊凡自身的实力乃这千百年来的佼佼者，单单就他所在的家族便是一个恐怖的存在，谁会有胆子敢去动他这位太子爷，莫不是要让自己的祖宗十八辈都被挫骨扬灰。

轻轻转动捏在指尖的竹叶，心绪纷杂犹如在风中飘荡。

所以…

伊凡也许并没有死…

他也来了这里…

是刚来？还是早就跟我一起来了？却又为何等到现在才让我知道？幸好竹叶上只有名字，没有时间和地点，否则我是见还是不见？我又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他？

我与他…

可也是订了婚的…

啊…

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就把自己弄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里？还有，这股莫名心虚的感觉又算怎么回事？

我一步一步踱回小楼，小楼内仍旧一片静谧，我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直到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才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楚暮白仍在沉睡着，重铸身骨非同等闲，不只身体会变得极度虚弱，连精力亦会有巨大的损耗，他居然还能保持着清醒做出这么多的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依靠什么支撑下来的。

掐灭了安神香，我倚着床侧坐在脚踏上，一只胳膊支着头趴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摸进被子里，将楚暮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拉出来。

他的手依旧很凉，手指像青竹一样笔直修长，在他的指间是我亲手戴上去的戒指，宿着阿妈魂灵的戒指。

阿妈…

我无声地唤。

那天我和小墨被人护着离开后，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剩下魂灵栖身在一枚戒指里？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知道；对不起，因为我让那么多人丢了性命；对不起，你把小墨交给我，我却把他弄丢了。

阿妈…

我好想你…

一滴眼泪落在了戒面上，戒指突然放射出耀眼的红光，我未及反应，就已被拉入到一片虚空之中。

阿妈：“小影…”

声音传来，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轻轻的暖暖的，说不出地温柔。

小影“阿妈…”

雾气中渐渐凝出一抹淡薄的身影，我朝着她飞奔过去，到了跟前却又猛地煞住了脚，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就像小时候受了太婆的责罚后跑到她面前，委屈地等着她将我揽入怀中。

阿妈：“小影儿…”

阿妈伸出双手环住了我，如今我已经长得和她一般高，可是被阿妈这般搂着，我顿时便觉得自己依然是个孩子。

我哭得喘不上气，阿妈看着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阿妈：“小时候也没这么爱哭呀…”

小影“阿妈…”

我不依，紧紧拽着她的手，她的手上感觉不出温度，淡薄的身影被雾气缭绕着，我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溶在雾气里。

阿妈：“阿妈知道，这些年你们姐弟俩受苦了…”

我摇头。

小影“倒，倒也没受什么苦…”

这是实话。

当年我和小墨从流桑里逃出来，身后被人追杀，刚开始确实过了几天惊惶不安的日子，然而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伊凡出现了，他救了我和小墨，并将我们带回了家，虽然中间也曾有过一些曲折，但最终他给予了我们庇护，而且一护就是十年。

是的，整整十年。

他封印了我的记忆，让我和小墨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安稳稳地渡过了十年。

阿妈爱怜地摸着我的头，满眼的不忍。

阿妈：“小影，这本是我族的宿命，只不过应验到了你的身上，所以这一切并非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责备自己…”

小影“我，我只是…有些怕…”

阿妈：“别怕，有阿妈呢，阿妈十年前能保下你，如今也依然能护住你，阿妈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摇头。

小影“阿妈，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该是我的责任我自会一力承担，我不要你再为我费尽心力，我只想你回来，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回来，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妈：“小影…阿妈这样也挺好的…”

小影“可是阿爸呢？若是让阿爸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他一定会疯掉的。”

阿妈怔了怔，面容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阿妈：“你…见过你阿爸了？”

小影“他之前试图觉醒我的另一半血脉，幸被大司命及时阻止，我想要去找他的，却不知道他肯不肯见我…”

阿妈叹了口气。

阿妈：“本来答应了会与他共同应对，却又擅自将他先行送来这里，他心里必然是有气的…之前在流桑他本就过得不如意，只是为了我们他才一直隐忍着，如今独留他一人在这里这么多年，他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小影“我知道，阿爸那么做只是不想我再被人欺负…阿妈…阿爸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年，阿妈真的忍心让他继续这样等下去…”

四下里的雾气突然翻涌了起来，几乎要将阿妈的身影吞没，我紧紧抓着阿妈的手，瞬间急红了眼，耳边隐约听到阿妈悲戚的声音。

阿妈：“现在还不到时候…小影…还不到时候…”

小影“阿妈…”

手中一空，阿妈的身影还是消失了，只剩下茫茫云雾弥漫在四周。

阿妈：“小影，暮白那孩子不错，与他好好相处，不要像我和你阿爸那样，徒留遗憾…”

话语落尽，我便被阿妈送了出来。

小影“阿妈…”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喃喃唤着。

楚暮白：“卿卿…”

脸颊上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声音里抑不住担忧和心疼，我慢慢睁开眼，楚暮白面色沉凝，眉心紧皱，见我看向他慌忙改口。

楚暮白：“小影。”

我抬手擦掉眼泪，这才发现，我是被他搂在怀里的，而他此刻正同我一起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想起阿妈方才的嘱托，只当未曾留意到他的掩饰，对他微微弯了唇角。

小影“别担心，我没事。”

楚暮白紧绷着的神情并未有所缓和，他清幽的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我的脸上，话语中带着几分迟疑。

楚暮白：“那位前辈…是你…阿妈？”

我点头，略有些诧异。

小影“你不知道么？”

楚暮白的呼吸瞬间紧了紧，我好似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紧张的情绪。

楚暮白：“她…她老人家未曾说…”

老人家？

我没有忍住。

小影“阿妈的魂灵在戒指里待了十年，如今依然是十年前的样貌，可一点儿都不老…”

楚暮白被我笑红了脸，就连眼眸中也荡起了一池微澜，他偏首躲避开我戏谑的目光，一瞬羞怯的就像个毛头小子。

楚暮白：“我…我一直只听到她的声音，并未…并未见过…”

向来淡漠从容的楚暮白也会这样子，我努力忍着笑，故意拿眼瞥着他。

小影“我阿妈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你紧张什么？”

楚暮白：“我…”

楚暮白的脸顿时更红了。

我揪着他的衣襟，头抵在他肩上，笑得身子抖个不停。

楚暮白：“小影…”

楚暮白无奈又窘迫。

知他受不住了，便不再逗弄他，我扶他起来坐在床上，又拧了湿毛巾给他净手净脸，我的殷勤似乎让他略有不安，眸中幽光虚晃一直悄悄追着我。

小影“阿妈先是给你筑了灵府，后又带你进入通天宝鉴，还有这重铸身骨的法子也是她指引你的吧？”

楚暮白：“…是。”

小影“她还让你做了什么？”

楚暮白敛了目光，脸颊上那抹绯色褪去，神色里多了丝凝重，如月般俊美的面容一时清隽无比。

楚暮白：“护你周全。”

我轻咬着唇角，佯装没有看出他眼底的深情，故意眉眼淡淡地瞟着他。

小影“我有嫱妩，有大司命，还有小幺，他们自会护我周全，你若只是因为阿妈的话，大可不必如此。”

楚暮白抬眼看着我，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两片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心头突然有些发慌，我刚想逃却已被禁锢住了，楚暮白圈着我的腰侧身压下来，我慌忙用手肘撑住床才让自己没有倒下。

我在楚暮白眼中看到了怒意，但被他很快又压了下去。

楚暮白：“我护你，不因其他，只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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