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不错,没有任何人逼我去和亲!”
那人声脆如莺,经年风霜似不改身上清澈丝毫,话语落罢,在场之人皆是瞳孔一缩万分震惊。
龙傲风看着数年未见的那人,犹是不可置信,喃喃出声:
龙傲风:“你……”
她微微一笑,道:
攸宁:“王兄……你莫要忘了,我不想做的事,还没有人能逼得了我。和亲一事,父皇问过我,我是自愿的。”
龙傲风:“你不是在西辽……怎会出现在大梁? !”
那人语气里尽是惊讶疑惑。
经年霜花晓月,回首犹是故人梦里音容。
恍然依稀,竟如隔世。
皇上龙凌天:“是朕通知攸宁大梁恐有异变, 她因此千里奔还了回来。”
龙凌天淡淡开口。
龙傲风这时才发现攸宁身后,也跟着一支铁骑,瞧装束似是西辽兵马。
他喉咙干涩,觉得分外好笑:
龙傲风:“你早就料到了……今日局面?”
他没有回答他,沉默半晌,而后才道:
皇上龙凌天:“若非无路可退,朕不愿与你走至手足相残的地步。”
可那么些年的纵容,那么些年的信任……到底还是没能避免走至短兵相接。
太后萧氏:“若哀家和皇上当真有意害你,就断断不会在皇上登基后依旧留你……还封你为王。”
太后顿了顿,想起那些经年旧事,似也于心不忍,轻叹一声,劝道:
太后萧氏:“傲风,哀家与你母妃的确有积年旧怨,与你却是无怨无仇。放下屠刀……早日回头吧。”
攸宁翻身下马,步步走至龙傲风面前,也劝道:
攸宁:“王兄,你这么做对大梁并无益处。你我皆是父皇血脉,不要为了私心毁了祖宗基业,毁了大梁百年荣盛。”
龙傲风:“连你也与他们站在一道吗?攸宁,你我才是一母同胞骨肉至亲!”
他发疯般的质问。
攸宁:“可比起血缘,更重要的是大局。是子民。是国家。”
她深吸口气,道:
攸宁:“王兄,恕攸宁不能徇私情。攸宁虽已嫁至西辽,可到底是大梁儿女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梁烽火再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举国疮痍。”
她一顿,又道:
攸宁:“罢手吧。西辽已经攻入契丹了,契丹兵马不会再帮你……若王兄执意要一意孤行,攸宁身后的铁骑……也只能与王兄正面一战。”
在旁一直沉默的耶律齐陡然一怔,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龙傲风气极反笑。
龙傲风:“好好好……你们一个个地都在逼我投降。”
他眯起眼眸,看向攸宁,道:
龙傲风:“龙攸宁,你可有想过我若此时回旋束手就擒,日后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关入大牢听凭发落!你以为今日这些事,在场之人没人会当作发生过?笑话!”
他说到激动出,胸膛起伏似气息翻涌。
龙傲风:“哪怕并不是他们给我下毒,哪怕和亲是你甘愿为了大梁牺牲,可皇位呢?!皇位到底是他们亲手夺走的!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在假仁假义地欺瞒你和你王兄!!”
攸宁闻言,目光一滞,神色不解道:
攸宁:“这是何意?”
龙傲风倏的睁开眼来,风声猎猎,伴着他震声而来。
龙傲风:“你真以为他是真龙天子?是命定之人?”
他双目如幽夜暗火死死紧盯着皇上和太后,怨恨如毒蛇攀援而上。
龙傲风:“母妃都与我说了,萧魅儿趁父皇病重神识不清,篡改了父皇的传位书,夺走了父皇灵台清明时本欲传于本王的皇位!”
攸宁得知此事瞬间瞠目结舌,回首望望皇上和太后,又转头望向那人,喃喃道:
攸宁:“怎会……”
龙傲风:“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萧魅儿还亲手撕毁了父皇传下的遗诏,昭告天下龙凌天才是父皇立下的储君。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他们从我手中抢走的!”
他拂袖震声,狠狠道:
龙傲风:“那个位子本来是我的,是你王兄的,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子!如今我夺回来,又有何错?!这是顺天而为,拨乱反正!”
无论是谁都无法容忍两军对峙前被质疑皇位来历。
龙凌天霎时横眉怒目,神情冷冽。
皇上龙凌天:“放肆!储君之位岂容你污蔑捏造?!”
连始终尽力保持镇静的太后都面色一变,喃喃道:
太后萧氏:“真是个疯子……那个疯女人……”
龙傲风瞧着动摇的军心和众人的反应,扬起唇角。
龙傲风:“诸位将士都看到了吧!你们面前这个天子,是假的!本王,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太后萧氏:“龙傲风, 你不知道真相莫要一派胡言!”
太后拔声呵斥,而他却神色傲然,自顾自说下去:
龙傲风:“真相便是你们欺上瞒下销毁遗诏,这么些年待我友善,也不过是假仁假义,为了弥补从我手中夺走的皇位罢了。”
太后闭上双目,面庞微颤,犹是心绪未平,发誓道:
太后萧氏:“我萧淑媛,本名萧魅儿,大梁太后,当今圣帝之母,在此对天发誓,当年遗诏并非由我销毁我也未篡改遗诏半分半毫,始终恪守先帝遗嘱,侍奉病榻之前。如有半句谎话,便叫五雷轰顶,永生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又嗤笑一声,道:
龙傲风:“作什么态。”
她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朗声说道:
太后萧氏:“当年销毁遗诏的,并非哀家,而是你母妃。那遗诏上立的储君,也非你,而是我儿龙凌天。”
他捏紧了缰绳,深吸一口气,道:
龙傲风:“……我不信。”
太后萧氏:“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当朝皇贵妃的祖父,先帝时的太子太傅,先皇立下遗嘱时,他也在旁侧。”
她神色清正,声音发颤却仍努力持稳。
太后萧氏:“彼时我惊眩于天儿储君之位时大意,被舒妃手下之人哄骗了出去,叫她拿到了遗诏。待我察觉之时,她已发疯拿剪子将遗诏剪得稀碎,更是叫手下宫女偷偷将遗诏碎片带出宫销毁,不得留半分痕迹。”
她呼出一口长气,接着道:
太后萧氏:“谁想那宫女竟鬼迷心窍,起了私心,藏了一块碎片叫自己的同房姐妹先替她收好,而后才乔装打扮出宫办事,最后在半路……被我的人给拦了下来。是我叫她不得声张,回去亦向舒妃禀报所有碎片已如数销毁。可你的母妃知晓后,心头大石已落,便叫手下之人对那宫女杀人灭口一剑封喉。”
她叹气,道:
太后萧氏:“这么些年,我一直找不到起初藏好的那块碎片究竟在哪,便将剩下的碎片交由信得过的人保管。你若真想知道遗诏实情,我便将剩下的碎片拼凑给你看,多少也能看出些眉目。”
龙傲风听闻面目愈发扭曲,气息散乱,一直喃喃否定着。
龙傲风:“我不信,你骗我……你们一个个地都在骗我!她说了我是天命之子的,她说了我才是皇位继承人的!……不, 你们都是假的,只有她才是真的……”
太后看着那人,此时竟觉得少许可笑又可怜。
太后萧氏:“那些话,都是她被关入冷宫后的疯言疯语,你怎么能当真?”
龙傲风:“不……母妃没发疯,她说的都是真的……疯了的是你们,一个个地挑拨离间,无中生有……”
可若是真的……为何要时至今日才对他言明真相?欲望的种子若从未发芽扎根…今时今日也不至于这般难拔除。
渡禧回想起那些曾偶然一瞥的那些明黄碎片,心下一怔。
她慌忙跑回宫殿,取出了那些积攒已久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拼凑成完整形状。
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笔画潦草,偶有溢出,似书写之人彼时已手难握稳。
上书“上告苍天,下告黎民,今朕沉疴已久,疾患难愈……”
她一一低声读出,心中起伏难言,不知不觉竟已冷汗出了一身。
收好遗诏,她咬咬牙终是下定决定,又匆匆跑出殿外,心中咚鸣不止,耳边似有喧响震天。
两军仍遥遥对峙着,如隔鸿沟。意外的却是不见契丹兵马踪影,许是西辽出击契丹,到底还是给他们造成了震慑与压力。
皇上见她来了,眼中闪过惊诧,神色冷然少许。
他压低声音, 喉头似被磨过。
皇上龙凌天:“你怎么跑出来了?回你的寝殿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顾在场之人惊异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高举起那明黄圣旨,望着龙傲风道:
魏渡禧“你不是要遗诏吗?我手中的便是先皇遗诏!”
他霎时瞳孔一缩,问道:
龙傲风:“遗诏怎么会在你那?!”
他苦寻那么多年……都不曾得到半点线索,还是说先皇太傅的孙女,当真知晓内情?
太后看着她,面上神色不知是喜还是惘然,只喃喃着:
太后萧氏:“果然……都是命数。”
渡禧环顾在场之 人,将好不容易拼合好的遗诏递交到了攸宁手上,道:
魏渡禧“攸宁,便由你读给大家听吧。”
攸宁惊诧接过,道:
攸宁:“是,皇嫂。”
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诏书文字,神色复杂。
攸宁:“上告苍天,下告黎民,今朕沉疴已久,疾患难愈,皇子龙凌天日表英奇,威惠外宣,天资粹美,深肖朕躬。特载稽典礼,俯顺舆情,授以册宝,封为元良,正位东宫,承祧康泰,以重万年之统,繁四海之心。朕自知大限将至,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奉天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官不得有违。”
读完后,攸宁收罢遗诏,微微叹气。
攸宁:“王兄,莫再执迷不悟了……契丹已经与你终止盟约退军大梁,遗诏所言也是清清楚楚,莫要再一意孤行下去……”
龙傲风:“不,这肯定都是你们联合起来诓骗我的。对,都是你们的把戏。”
他摇头反驳着,努力说服自己。
太后萧氏:“皇上所言是假,哀家所言是假,先皇所言是假,诏书所言是假,龙傲风,在你眼中,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
列在龙傲风身后的禁军也是蠢蠢欲动,一些本就不欲参与反叛的士兵交头接耳着,不知该继续一意孤行下去还是及时罢手。
他嘴唇翻颤着,他想说些什么,说母妃不会骗他……话到嘴巴他才倏然想起下毒之事她都骗了他……又还有什么不会骗?不能骗?
明明她是那般笃信地说着他才是储君,在冷宫里握着他的手,眸中满是盛烈的光,说着他就是她所有的希望,就是攸宁的希望,就是正道的希望……
他低低笑出声, 似万千哀凉在此时齐齐涌上心头,蒸发了泪意,连笑都像带着血沫。
龙傲风:“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哈哈哈……”
他的出生是假的,他以为的母爱是假的,到头来连支撑他这么多年活着复仇的希望也是假的!他的整个人生都是假的,只是场甫一开场便已落幕的闹剧。
龙傲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何要如此待我!”
太后萧氏:“你错就错在,不该肖想本就不属于自己的。”
太后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悲悯。
见过满是盛景的海市蜃楼,心中欲望的种子便会发芽,到最后越来越无法控制,却忘了幻光终究是幻光……
而后,她收起所有心绪,冷然抬手,发号施令。
太后萧氏:“听哀家号令,恭亲王通敌叛国,谋权篡位,不遵祖训,鸠聚党羽,乖张暴戾,德行有失,今废其亲王封号,没收封地,废为庶人,若有包庇者,一概列为大梁叛徒,格杀勿论!”
一旁的龙凌天低喝出声:
皇上龙凌天:“母后! 朕还未下令!”
太后却岿然不动,朗声道:
太后萧氏:“放箭!”
攸宁慌张跑至龙傲风面前,战火中裙裾飞扬,张开双手,磕头恳求道:
攸宁:“太后,攸宁求您,王兄是攸宁仅剩的一脉相连的亲人了……您把他关到天牢里,永生永世不得放出吧,求求您,留他一命,攸宁求您……”
太后斥声道:
太后萧氏:“他是你的亲人,你把我们又置于何处?!弓箭手,听哀家号令,放箭!”
龙凌天怒然甩袖,道:
皇上龙凌天:“母后,战局之事朕说了算,您莫要越俎代庖!”
而后,他皱眉唤道:
皇上龙凌天:“攸宁,回来!战场瞬息万变,朕不能保你毫发无伤。”
而攸宁却继续磕头着,身形坚韧如磐石不移分毫。
攸宁:“大义上,攸宁不能容许王兄夺权篡位背叛大梁,私情上……攸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葬送性命。恳请太后和皇兄网开一面,将王兄永囚狱底,了却残生。”
她的声音在凛冽风声中飘零破碎,却依旧重重地撞进人心头。
太后却毫不动容,深吸一口气,吼道:
太后萧氏:“弓箭手准备,放箭!若有包庇者……哀家说了,格杀勿论!”
龙凌天横眉怒目,震声道:
皇上龙凌天:“朕说了不许放,有谁敢放? !”
身后的弓箭手一个个面面相觑着,弓弩就绪不知该听谁的。
龙傲风深深看了挡在千军万马前的攸宁一眼,眼眸沉幽如不见底的深潭。
龙傲风:“兄弟们随我撤!此时束手就擒也是死路一条,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还不如随我等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调转马头,激扬大喊:
龙傲风:“男儿骨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我辈热血好男儿,怎能今人输古人?手提黄金刀,身佩削铁剑,驰骋走天下,渴饮仇雠血。兄弟们,杀出重围!”
龙凌天眸子一眯,飞身将攸宁推至旁侧,冷然下令。
皇上龙凌天:“放箭!”
有了皇上号令,弓箭手迅速拉弩飞失,眨眼间便是万箭齐发。
可到底,还是失却了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龙傲风的几个亲信留了下来为他断后,与士兵纠缠厮杀于一处,为部队的逃脱争取了时间。
她心惊胆战地看着狼烟再起,皇上身侧一黑衣人与他耳语了几句,随即翻身上马,避开战火向龙傲风撤退方向疾驰而去。
这场宫变,虽算不上圆满结束,可到底有惊无……终是歇下了沾满血色的沉沉帷幕,终止一段落。
只除了……几日后,前线传来了消息。
说龙傲风率着参军向瀛莫二州奔袭而去,似意欲经此二州,进入契丹地界。虽契丹与龙傲风盟约今已作废,可到底大梁与契丹关系紧绷,若大梁要契丹交人,契丹也未必照做,指不定会在内部战乱平息后,再借由此机一举攻入大梁。
皇上知道消息后,决定统帅精兵十余万,亲自御驾出征,奔赴边疆,赶在残军进入契丹地界前,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朝堂上知道这个消息后,百官震惊,纷纷请求皇上三思,莫拿尊贵之躯以身犯险。
然而皇上态度坚决,言捉拿大梁叛徒便是为这个国家除虫,他既身为帝王,便要对百姓负责,绝不能畏首畏尾屈于人后。
这场追击,他去定了。
朝臣和妃嫔私下都偷偷来见她,望她能劝说一二。
可她....无法开口。
她知道那人虽身在京都宫城中,却一直魂飞万里心在关塞,“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是他心中至死不灭的向往。
男儿何不带吴钧,收取燕云十六州。官场饮冰数十年,热血难凉志未酬。
她不愿拿责任去绑缚他。意气风发的那人,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分,整个人灼灼发光,是让她忍不住凝望的明亮模样。
那样的他,比身为帝王的龙凌天,更为鲜活,也更为真实。
虽则不打算阻拦他,可她也不愿他真的出什么不测,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偷偷与他同去。
既为夫妻,便该生同衾死同穴。
无论是生是死,她都决心要与他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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