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孩子多了,也就热闹了许多。
钰肆作为大哥,当的倒是很有风范,
对着他三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弟弟妹妹成天念叨:
龙钰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龙钰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龙钰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龙钰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渡禧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忙拿起案上的玉露糕直接塞在龙钰肆的嘴里。
魏渡禧“来我的儿,尝尝这个。”
龙钰肆:“唔……谢…娘亲。”
至于钰念嘛……
他不是抢弟弟妹妹的玩具,就是故意在他们跟前吃小食。
总之,他总是有能把他们搞哭的本事……
每每渡禧将他拎起胖揍,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哈哈的,搞得渡禧一个头两个大。
明明是双生子,明明只差了几个时辰。
此等差异实乃渡禧小心脏不能承受之。
她们姐妹几人,大多是聚在莫美人这里的。
原因嘛……
当然是因为她的宫里总有吃不完的吃食,味道还和御膳房是天壤之别。
她们几人嘴巴被她养的是愈发刁钻,
甚至渡禧上次去皇后娘娘宫里吃茶点,竟也不觉得那么好吃了。
……
近几日,谈才人身子不大利落。
她本就体弱,生了皇子更加病恹恹的。
于是渡禧带着莫美人的小菜还有她新寻的补品去了望月斋。
想了想还是带了份礼品,虽然不一定能见到她。
好巧不巧,就在望月斋前,渡禧便遇见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
正五品布政参议之女。
渡禧想她应是同谈才人一样文静贤淑,或像归美人一样清冷淡漠的。
毕竟她真的属于后宫的隐形人了。
却没想到她竟步履妖娆,一双传情的桃花眼正打量着她。
这跟她不争不抢,从不走动的性子好像完全不搭。
渡禧迟疑了下,行礼道:
魏渡禧“昭仪魏氏见过淑嫔娘娘。”
那人眼中的疑惑解开,悠悠道:
白玥:“原是风头正盛的魏昭仪。”
她的语气不怎么叫人舒服,但又不似万贵妃那样趾高气昂。
她没有叫她起身,瞥了她一眼后便匆匆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
待她走后,渡禧不禁疑问,她身旁压低帽檐的小太监身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身上还带着些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谁呢?
罢了,宫里太监众多,许是她多虑了。
……
殿里飘着难闻的药味,
渡禧不禁用绢帕掩了下鼻。
病着的谈才人倒是端坐在榻上,
见她来了,惨白的脸挂上那永远温婉的笑,柔声道:
谈寄芙:“魏妹妹来了…咳咳……”
她猛的咳嗽,慌忙用帕子捂住嘴,咳得小心翼翼。
渡禧过去抚她的背,那人咳完,虚弱道:
谈寄芙:“让妹妹担心了,都是我不好,这身子落了毛病……”
魏渡禧“姐姐这是哪的话?你且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好带你去御花园放风筝啊。”
渡禧环着她的胳膊蹭着,
她很瘦,淡蓝的衣衫着了些药味,有些苦。
她有些心疼她,不免唠叨起来:
魏渡禧“你都瘦了,要好好吃饭啊。我这次带了莫美人的小菜,很是爽口,你且尝尝。”
那人眼帘缓缓遮去涟漪的水眸,心里翻江倒海,鼻尖一酸,强忍着点点荷露滑落,只道:
谈寄芙:“多谢妹妹了。”
她总是很怕麻烦别人,
在府里,她就是被家里认为最懂事的长女。
都说撒娇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这么乖,不哭不闹的,又怎么需要糖来哄呢……
他们说,女子三从四德,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她都要学的样样精通。
可好像没有人问她,她喜不喜欢这些。
罢了,罢了。
牵线木偶,本就是没有情感的。
……
这天底下第一等风流处,
便是南风馆。
绝美的歌姬,曼妙的舞姿,
夜夜笙歌,饮不尽的美酒,极尽奢华的菜肴,唱不完的小曲儿。
薄纱幔幔,尽显暧昧。
这儿的男伶,女伶个个姿态绰约,风情万种。
传闻南风馆的馆主更是一绝的倾城之貌。
这等美地,怎能少的了贪玩的渡禧呢。
魏渡禧“虽是销金窟,也是温柔乡啊,真是叫人醉生梦死……”
渡禧看着这偌大的鎏金牌匾,喃喃道。
南风馆女伶:“呵呵呵~许久不来怕是忘了奴家了~”
男客:“哪能呢……小宝贝~”
魏渡禧“……”
她刚进了门,大堂里就尽是风流之语,不禁羞的她面红耳赤。
迷离的幔帐中走来了个女子。
朦胧里,那人曼妙的身形步步朝她走来。
嫣红的衣裙随她摆动,好似开在崖边的艳色红莲,撩人至极。
待走的进了,她看得清了。
那是一双动人心魂的丹凤眼。
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显得整张面庞妩媚至极。
嫣红的唇正带着魅乱众生的笑。
这就是这座绝代风流色的馆主罢。
果然是颠倒众生,步步倾城。
她来到面前,带着魅惑的声音开口:
湘六娘:“这位贵人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贵夫人?又来寻这南风馆的哪位伶人呢?”
渡禧被面前的艳丽呆住,一时支支吾吾,什么话都忘了。
那人倒不在意,向旁边瞥了一眼,立刻就有一位柔情似水的男伶来到渡禧身边,拉她入怀。
渡禧如大梦初醒,急忙推开那男伶,开口道:
魏渡禧“我找你……”
那双美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目光转到渡禧握着她的手上。
湘六娘:“哦?找我?”
她轻轻抽出被拉着的手,饶有兴趣的问。
魏渡禧“听闻南风馆馆主琴艺一绝,才貌无双,特来…一见…”
渡禧看着她戏谑的眼神,有些磕磕巴巴。
那人挑了挑眉,道:
湘六娘:“贵人真是折煞我了,六娘不过一介风尘人物,哪能攀得上贵人这等高枝呢?”
渡禧倒是心直口快:
魏渡禧“都是红尘客,哪有什么高不高枝呢。我对馆主倒是一见如故。”
她好看的眉眼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
湘六娘:“贵人倒是性子直爽,既如此,六娘随时等候贵人大驾光临。若想一叙,贵人直接来找六娘便是。”
渡禧展开笑颜,如三月春风:
魏渡禧“那就却之不恭了。”
……
这些时日,她出宫勤了些。
有时是偷溜出去的,有时则是求了那位的。
刚跨进南风馆,就听见一缕琴音,
琴声婉转动听,如泣如诉。
絮语千言,似有道不尽的前尘旧事。
渡禧听的呆了一会,待她奏完,不禁抚掌而叹:
魏渡禧“馆主真是好琴艺,这曲《长相思》真是奏尽世人相思苦!”
那人抬头看去,见是她后,微微一笑,收敛起惘然神色道:
湘六娘:“贵人说笑了,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渡禧眉眼弯弯,打趣道:
魏渡禧“若非心中有情, 是万万弹不出如此情致的。 莫不是这世上也有令馆主日夜思慕的郎君?”
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料那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沉默后笑了笑,道:
湘六娘:“....怎么会呢。既入欢场,便是风月中人。情爱这种东西,对我等来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不如金银钱财牢固。”
渡禧思索一下,点点头,感叹道:
魏渡禧“确实....情爱或许会背叛你,但金银钱财永远不会。”
就像深宫里的她,如今荣获圣宠,风光无限。
可几载后呢,
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怎是她比得了的。
情爱这种东西啊……
渡禧不禁有点伤感。
那人见她眼神恍惚的样子,自知失礼,转笑道:
湘六娘:“是六娘不好,引得贵人哀愁。这《长相思》太过凄婉,不如你我合奏一曲《相见欢》如何?”
渡禧收回思绪,笑道:
魏渡禧“好,就奏《相见欢》。”
余音绕梁,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
空灵之声令人不禁忆起那山谷的幽兰。
悠扬如霁月清风,在南风馆内久久不散。
正弹到一半,突然有缕悠扬的笛音入了曲。
随着笛音,那男人步入堂内,俊秀的眉眼,好似从画里走来。
他的笛音很好听,
渡禧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清脆的笛音了。
一曲闭,他朝渡禧握拳行了个礼:
嵇叔夜:“在下嵇叔夜。”
原是他,传闻他“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还有传闻说他上山采药时,居然被农夫当作神仙下凡。
真真假假,先前渡禧觉得都是民间八卦罢了,听来消遣。
如今一见竟真的才华斐然,气质脱尘。
湘六娘:“原是你,不在家中备考,跑来我这作甚?”
湘六娘与他显然是认识的,似乎还是熟识。
嵇叔夜:“许久不与你切磋琴技,甚是无趣。今日便来了,却不想你这已有贵客。”
那人说罢笑了一下,看向渡禧。
魏渡禧“嵇康先生果真如传闻一般才华斐然,刚才一曲合笛在下钦佩不已。”
渡禧还沉浸在他悠远的笛音里,不由得心生仰慕。
嵇叔夜:“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会些诗词歌赋罢了,登不得台面。”
那人却意外谦虚。
魏渡禧“琴棋书画乃四艺,琴更是排在之首,先生琴艺天下一绝,又怎能说登不得台面呢。”
那人笑了一下,来到琴前,拨弄琴弦。
他轻柔的声音伴随着悠扬明快的琴声传来:
嵇叔夜:“天下一绝倒是不敢当,当朝一绝到可一试。”
他奏的是《广陵散》。
她从未听过这样铮铮的琴音,竟能载着弹者的悠悠风骨,让人思绪迷离,不知飞往何处。
微风拂入,他依袂飘飘,仿佛一位天外谪仙,潇洒出尘。
乌墨的七弦古琴在他手里发出铃铃声响。
轻盈虚渺又古朴凝厚。
他修长的指尖拨完最后一弦,曲闭。
渡禧恍若隔世。
半晌,她回过神,发现他正看着她,嘴角还噙着笑意,见她回神,缓缓开口道:
嵇叔夜:“难得姑娘听嵇某的曲子如此入神,倒是个难得的知音。”
她一时间羞红了脸,灿灿道:
魏渡禧“是我失仪了……”
……
她在马车上伴着夕阳与他挥手道别,手里还握着他赠予她的紫竹笛。
……
元泰四年三月,科考放榜,状元郎姓嵇,名康,字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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