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三年二月,又到了选秀的日子。
渡禧坐在一旁看着,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上殿,
眉间或带笑,或锁愁,或害怕,或冷淡。
人间百态,淋漓尽致。
最后,却只封了一个莫才人。
大抵是因为她的脸长得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十分讨喜。
太后很喜欢她,加上她的哥哥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家室也好,直接便封了才人,赐居清漪阁东配殿。
这小丫头,渡禧看着也喜欢,便时不时去找她聊天,也就熟络起来。
所以,渡禧发现了她一个惊人的才能。
那就是……
下厨。
渡禧看着眼前的十多道菜,眼冒金光,垂涎三尺,紧紧抓住她的手,激动道:
魏渡禧“我的好妹妹!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姐姐不知道的!”
莫才人甜甜一笑,给她夹了块里脊,道:
莫蓉儿:“姐姐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就这样,渡禧往清漪阁跑的更勤了。
甚至连主殿那位贵妃娘娘冷言冷语的讽刺她,她也权当听不到。
许是因为脸一个月内胖了一圈,厚度也增加了吧。
于是,莫才人凭借她一手厨艺,还有她可爱的小酒窝讨得太后每日乐呵呵的,后宫里的娘娘也都乐呵呵的,还没侍寝就又晋了美人。
……
谈选侍有喜了。
全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太后娘娘也赏了许多东西。
渡禧想起自己怀那两个小混蛋时疲惫的模样,决定去看看她。
她从库房挑了些补品和礼品,便往望月斋去了。
望月斋还住着一位人物,
那就是很少抛头露面的淑嫔白玥。
渡禧其实也是给她备了份礼想顺道去探望一下她,毕竟她也是陛下的旧人。
去见时却被她的婢女拦下说她不便见客。
渡禧只好留下了礼,去了偏殿见谈选侍。
刚进殿内,就望见她一阵干呕,脸色惨白,吐了一地。
见她来了,她有些慌张,脸更是因为窘迫腾地红了,赶紧起身行礼:
谈寄芙:“见过魏昭容。”
她连忙将她搀起,关心道:
魏渡禧“谈姐姐怎吐的这样厉害,可瞧过太医了?”
谈寄芙:“瞧过了,不打紧的,只是我身子不好,害喜害的厉害,倒让魏昭容见笑了……”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虚弱的样子让渡禧十分心疼。
魏渡禧“谈姐姐不必客气,我们也是一同入宫的,本就是姐妹,以后叫我渡禧就好,不要生疏了。”
她摸了摸她发凉的手,搀着她坐下。
那人心下不禁感动,说话也就更柔了几分。
谈寄芙:“想不到后宫还有关心我的人……咳咳……”
她执起绢帕捂嘴轻咳两声。
魏渡禧“谈姐姐不必介怀,当时渡禧身怀六甲,姐姐也来帮衬不少,还送了亲手绣的肚兜来,姐姐忘了,渡禧这心里可一直记得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补品一一拿出。
魏渡禧“这个人参呀,是上好的,姐姐拿来煮汤定能把肚子里的这位养的白白胖胖的。”
魏渡禧“这个当归是岷州的,也是上好的品质……还有这黄芪……”
谈寄芙看着她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样子,不禁掩嘴笑了一下,道:
谈寄芙:“你瞧你,哪还有半分昭容该有的样子呀。”
……
眼瞧着谈寄芙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舒坦了些,渡禧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听徐太医说完谈寄芙的近况,渡禧撒了气一样的瘫在榻上,疲惫不已。
不料这时念喜大步跑来,在她耳边轻语道:
念喜:“娘娘!娘娘…归…归贵人有喜了…”
渡禧一惊,敛了神色,摒去奴仆,望着眼前的人,道:
魏渡禧“归姐姐她……有喜了。”
眼前的那人,手一抖,跌坐在地上,药箱也摔在一旁,药粉补品撒了一地……
渡禧紧紧地盯着他,字字道:
魏渡禧“本宫接下来问你的,你都要如实作答。”
那人恍恍惚惚,机械的点点头。
魏渡禧“这孩子……”
他闭眸,吐了口气,道:
徐太医:“是微臣的……”
渡禧揉着眉心,道:
魏渡禧“你可知你们犯了何等罪?!”
她一把抄起茶盏摔向地面,一时间茶水、瓷片四溅,甚至还在地上腾着点点热气。
魏渡禧“你可知这是要诛九族的?!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以后的日子?你叫她以后如何过?你如何过?她腹中的孩子如何过?!”
她气的发抖,捂着胸口一喘一喘的,眼里也上了层水汽。
那人瘫在地上,愣着神。
恍惚间,他道:
徐太医:“那日,我们喝了些酒……”
他止住,终于回过神,开口竟还带着些许哭腔:
徐太医:“娘娘,只要您能救她,微臣如何无妨的……”
渡禧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叹气道:
魏渡禧“本宫知你与她情投意合……罢了罢了……本宫且再想想如何吧……”
她扶额正欲坐下,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了。
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在榻上。
她坐起,正欲下榻,却听到声熟悉的清冷的嗓音:
皇上龙凌天:“可还有什么不舒坦的?”
她有些懵,眨巴着眼睛问:
魏渡禧“臣妾……该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皇上龙凌天:“朕听说你今日为了谈才人的事忙前忙后,怎的?魏昭仪倒忙到自己有了身孕也不曾知晓?”
魏渡禧“谈才人?魏昭仪?”
她一时间懵懵的,消化不过来这么多信息,待反应过来,惊讶道:
魏渡禧“身孕?臣妾又有身孕了?!”
这话她问的三分惊讶,七分惊恐。
想想那两个小混蛋,她立刻缩回被里,眼睛睁得圆圆的,喃喃道:
魏渡禧“天……我是造了什么孽……”
那人听了不禁黑线,伸手就在她露出的半颗脑门上拍了下。
她哼唧一声,将整个人都团在被里。
他无奈浅浅笑了下,道:
皇上龙凌天:“朕去乾清宫了,你若有事就去找朕。”
那团棉被蠕动了下,表示知道了。
他摇摇头,离开了翠微殿。
良久,她从被里钻出,
摸着小腹,喃喃道:
魏渡禧“你来的太及时了……”
……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果然来的更勤了些。
渡禧总是无意或有意的提起归贵人。
或是夸她美丽动人,或是夸她琴艺精湛。
终于在某一天的黄昏,那人被她说的烦了,有些赌气道:
皇上龙凌天:“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朕今晚便去瞧瞧她。”
她掩去神色,努力扯出笑:
魏渡禧“归姐姐弹得曲儿可好听了,皇上一定得去听听。”
那人不料她毫不在乎,便冷脸传来小顺子,道:
皇上龙凌天:“今日不必翻牌子了,朕去归贵人那。”
末了,他冷哼声,便拂袖而去。
她瘫在地上,望着那他喝完的茶盏,眼里尽是忍不住的泪滴。
多么可笑……
她要推自己心尖上的男子去见另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甚至,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她还在他的茶里下了合欢散……
良久,她晃悠悠的站起,
一步步朝殿门口走去,
望着渐下的斜阳,她苦笑出声。
可笑啊……
可笑至极……
那日,听说徐太医喝了很多酒,翘了班。
宫中人人唏嘘,
只有渡禧知道,
他心里的苦涩煎熬。
他亲眼望着凤鸾春恩车载着她和她腹中他的骨肉去了乾清宫……
在那里,她将与另一个不爱她,她也不爱的人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而这一切,
为的只是他与她的骨肉正名,
为的只是活着……
荒唐……
可笑……
他一罐酒一罐酒的喝着,
烈酒入喉,他却不觉得疼,
只觉得心底难受的要命,
有什么烙铁一下下在他的心头熨着,
他苦笑,
脸上淌落的不知是烈酒还是他的泪……
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没人知道的是,
魏昭仪那夜在翠微殿的门前从夕阳斜下立到天色蒙亮。
……
这件事好在是瞒了过去,
渡禧与他那日的小插曲也无伤大雅,
不过几日,便好了。
只是,有些事情能好,
有些事情,需要一辈子来治愈了罢。
如他,如她,亦如她。
……
三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说说笑笑的,
莫美人忙前忙后的做吃食,
把她们喂得圆滚滚,
感觉只要踢一脚就可以从清漪阁滚到宫外面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转眼谈才人满了月份,
规规矩矩的没什么意外,
眼下便要生了。
渡禧挺着肚子焦急的想进殿看看,
可小宫女拦着,一直说她家娘娘谁都不让进,这样不合规矩。
这小丫头脾气倔,丝毫不给渡禧商量的余地,
她就只好在殿门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也不知过了多久,
谈才人的嘶喊,伴随着一声啼哭,
孩子终是落了地。
是个小皇子。
陛下赐名:龙风吟。
渡禧抱着他,哦哦哦的哄着。
只是这个宝宝比较特别,
他不哭不闹也不笑,
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这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归美人的孩子呢。
转眼又过了几月,到了炎炎的六月。
她与归姐姐挺着两个大肚子跟着车马去了避暑山庄避暑。
为了方确保安全,皇上还带了徐太医一众人等。
好巧不巧,归姐姐就是这月在避暑山庄诞下了皇子。
陛下赐名:
龙霁华。
眼下两位姐姐都卸了货,只有她肚子里这个还没得动静。
也不踢人,也不闹腾,倒是乖得很。
却不想……
当车马浩浩荡荡的回宫时,
她的肚子偏偏有了动静。
好在渡禧被那两个祖宗折腾过一回,
已经有经验了许多。
再加上这个孩子十分乖巧,
倒也好生。
于是,渡禧的这位长帝姬便是在马车上出生的。
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毕竟哪个父亲也不希望自家院子里跑的都是一群混小子啊……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定下了帝姬的名字。
名唤:
龙柒笙。
一开始,渡禧并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玄机,
皇上也未曾同他讲过。
只是她后来唤着唤着,
忽的就悟了。
魏渡禧“龙柒笙……龙…妻生……”
她喃喃了两句,怀里的孩子正朝她咯咯笑。
她忍不住轻拍了两下她的背,眼角有些湿。
她并未与他青丝相结,她只是他的妾。
他却尊她爱她,视她为妻。
她是如何不幸,入了这锁人的红墙,兢兢战战。
她又是何其幸运,能在这吃人深宫里,遇到了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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