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还在玥真那儿住着,成渊又成功被林致送进了禁闭室,一下子成源孤立无援,和玥真的拉锯战进入了死局。成源心里有气,每日处理完政务就把自己闷在书房里苦读。然而夏日长热,晚上为了避免蚊虫飞袭,成源把帐子拉上,自个儿点着盏灯夜读,却是越来越静不下心。这几日暑气从上而下贯通,就连地面也冒着丝丝热气,夜风也吹得少了,在帐幔之中更显得沉闷。夜晚入睡颇不顺,半夜醒来伸手,摸到布枕,还无温度,真是不惯得紧。
人逢事不顺就会琢磨,一来二去成源发现了一个恼人的事实——没有玥真,他睡得不安稳。从前他处理政事的时候,玥真一日不落地送来夜宵给他补充体力,样式新颖多变,合乎胃口。这几日闹和离,玥真直接断了他的宵夜,让他自个儿熬夜苦批奏折,腹内空空如也。玥真身上总有股混着墨香的青草与花的芳香,珠辉殿也素来喜好在殿内开一些地域莳花弄草,四季不同,让殿内色泽鲜丽的同时芬芳馥郁。时日一久,他早已习惯了玥真带给他的生活改变,每日与昀晔嘉阳一块儿欢笑也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何况与玥真月夜私语,讲研诗学经史,也是别有一番情调。玥真养娇了他的习惯,甚至他的味觉和嗅觉,他已然陷在这种生活状态中,转不过来了。
岂有此理!成源喝着一盏提神用的苦茶,想到此间,捏着茶盏的手又不由得紧了紧。少年端午龙舟赛上因为落水得以认识玥真,多年密切关注,成人后再次相逢。他在车舆里借着没有遮牢的帘子悄悄看去,认出了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心里跳动雀跃,欣喜得仿佛梦游星海。后来,他满心欢喜,以为那个少女和他两情相悦,憧憬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好容易梦想成真,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娶到手的媳妇和弟妹粉嫩到了天际,弄的他现在看到妃色就觉得自己头顶粉如烟霞。如今儿女双全了,媳妇儿还跟别的女人跑了!成源越想越觉得窝囊——我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想到最后成源感觉自己真想好好骂一顿林致出气——和玥真不清不楚欺瞒在先,拐走玥真在后,还顺带害得阿渊被阿耶罚的关了禁闭,受这无妄之灾!桩桩件件,要他怎能不与她分争!成源抿了一口茶水,感受着嘴里苦的发麻的味道,终于重重地把茶盏掼在了桌上。
珠辉殿,玥真抱着嘉阳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喝下一口浓浓的羹汤,而怀里的嘉阳却似乎不甚配合,蹬着小腿儿就要跑开。玥真抓住她的小腿,嘴上是柔声轻哄,手上却是锲而不舍地把勺子往嘉阳嘴里送。嘉阳挣扎不过,撇撇小嘴,露出一副哭脸,马上就要哭起来,小眉眼可怜兮兮地,直看的人心下生软。
林致刚踏进内殿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她放下怀里抱着的盈欢,轻声在她耳侧耳语几声,盈欢立刻转身“噔噔噔”跑向嘉阳,细小文静的声音响起:“玥姨,盈欢来带嘉阳吃汤水,去玩玩。”
玥真看着盈欢柔柔一笑,放下嘉阳,把勺子递到盈欢手里。嘉阳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吮着,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盈欢,忽然咯咯咯底笑起来。盈欢把勺子递到嘴边像模像样地吹了吹,将它送到嘉阳嘴边。嘉阳笑眯眯地张嘴含了勺子吞下羹汤,那双结合了玥真与成渊特点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竟然在一瞬间有了那么一股狡黠的意味。
玥真轻轻瞪了嘉阳一眼,转头辍拾起桌上小小的碗碟来,只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两个孩子的举动。林致看着两个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童稚的相处,嘴边不觉噙了一丝怀念的笑,伸手帮着玥真收拾那桌上的物什:“玥娘,怎的今儿不见昀晔?”
玥真挥退了要上来帮忙的萱茵等人,手上不停地回答道:“昀晔去琉光殿玩了。前些日子见着了崔良娣的昀曙,不知怎的和他像是有上辈子的缘分似的,玩的格外投缘。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嚷嚷着要和弟弟玩儿。方才已然让濂珠和乳娘带去崔良娣那儿了。”
林致手下不停,继续和玥真闲话:“说来这位崔良娣也是位妙人儿。听得宫里人说,前些年太子尚未成亲时,她曾和母亲崔夫人进宫看望姨母独孤惠妃,在宫里赏玩时,远远瞧见了太子殿下在亭中诵书,为其卓尔风姿所引,从此一见倾心。当年听得太子娶亲还在家中哭了好些日子。这后来到了年纪,颜艺闻名,还是兜兜转转地成了太子良娣。结果太子还是看着和李良媛更处得来些。可是近些年来,却瞧得她是和李良媛越走越近,连儿子几乎都是和李良媛一块儿养的,对旁的事儿,倒是没什么兴致了。前些日子我看她和李良媛……”
“咚”的一声,珠辉殿的纸门被猛然拉开,成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敛眉低目,识相地不敢说一句话的珠辉殿宫女。玥真抬头看了成源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理睬他。倒是林致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礼数周全地向成源问安。
成源没有回应林致的礼数,冷着脸,如刻刀精雕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既然未曾正式和离,太子妃就还应恪守本职,以照奉储君为己任。宁王妃也还未与二弟和离,鸠占鹊巢,随意入住太子妃寝殿也是不礼。如今也该回宁王宅了吧?”
玥真听得这话,本来心里还希存的一丝和解之意登时被气愤取代,她猛然站起,直视成源道:“太子好大的威风,一来就赶林致出宫。林致既然还是宁王妃,她自然有入宫的权利,和接受住在我殿里的权利。我如今还是太子妃,我也依然有权和自家妯娌来往。若真要说礼数,宁王在太子寝宫住了这些日子,也早就不合礼数了!太子既然不能以身作则,就休要在众宫人面前耍这等威风!徒增笑耳!”
成源看玥真一眼,目光之中寒气不显,淡淡道:“孤自然不会管太子妃和妯娌的相交。但是作为亲王妃,干扰太子妃履行应有职任,便是悖礼!”
说完,成源又看向林致,目光瞬间多了一层寒霜:“弟妹,该归位了!”
林致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手放腰旁暗暗对玥真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对着成源温雅道:“兄长位居东宫,何处不缺能分忧之人?暑热之日人易燥,景运殿旁殿正是修身养心的好地方,兄长若是觉得上火,大可去那儿逛逛。这珠辉殿虽然这几日少了龙子真气,却也并非是冷宫别苑啊。”
成源一噎,随即眸中寒光大炽:“是不是别苑弟妹心里自是明白。至于旁殿之事,我想弟妹了解得比孤更为清楚吧?”
成源甚少有这般寒光四射的时候,而平日里一向温和的人冷凝起来竟然比平日更多了些吓人的威慑。林致被那目光中的冰雪刺的一激灵,一时竟然失却了镇静。玥真见状也是有了几分避忌。但看着林致被这般对待,玥真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她迅速从成源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开口道:“也是,东宫是太子的东宫,我这将要下堂的太子妃也是无甚权利支配我在珠辉殿留人的权利。”说着,她迎着气势因这句话骤然减弱,带着些不明的光芒看向她的太子,庄重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也不必动怒,等和离成了事实,我必然带着林致离开珠辉殿,绝不回来碍了太子的眼。那时候,这东宫一应事,随太子处置。”
成源眼中一瞬间失去了往日动人的神采,随即又迅速被怒气充满:“太子妃觉得,孤是在乎这区区一个珠辉殿的得失吗?”
嘉阳和盈欢早就无心玩闹,怔怔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盈欢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伯父如此寒气逼人的时候,嘉阳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爹娘对峙的场景,一时都楞在原地,两双纯真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光中充满了不解。不过嘉阳到底大胆些,虽然一切都在她的认知之外,但是到底不如盈欢有些怕。她只是皱皱小眉头,探究不解地观察眼前的一切。
玥真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动向。她明白此事对孩子定是影响重大,索性心一横,毫不畏惧地坦然迎上成源逼人的目光:“无论如何,都请太子顾及嘉阳和盈欢的感受——如今我们在此争论对错,对她们没有任何益处。今日之事,在就寝前,我定能给太子一个适宜的答复的。
当日晚膳时分,今日东宫的新动向又再次传开了来——太子多日不踏足珠辉殿,一朝进入,就冲着太子妃和宁王妃发难,似乎对二人的姐妹情深多有不满,想来和前些年坊间隐秘流传的粉色秘闻有关。随后,太子妃在当日午后去了皇后娘娘的椒凰殿问安。两人在殿内相谈了许久,但至于谈了些什么,众人均不得而知。珠辉殿和椒凰殿的宫女内侍们的口风这次把得和铁桶一样的紧和硬,对此间谈话一字都不肯透露。众人虽然心里好奇得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家臆测,私底下咕咕哝哝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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