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虐心

康元五年十月，新册封的宫嫔皆已入宫安置，各自在宫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赵宣煜年轻俊秀，文武双全又颇有才情，即便抛却帝王身份，这样的才俊也足以成为闺阁少女们的男神，更何况他还是个坐拥天下的人物。

新小主们都是正值妙龄的少女，每天做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关注最新流行的衣裳样子和胭脂水粉，努力装扮自己，期待成为艳压群芳的那一个；另一件则是憧憬着被宣召早承圣恩的荣耀。

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戚御女戚蕙。

初入宫的日子，戚蕙是快乐的。

入了皇宫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妙的地方。

可这种快乐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她头上的廉价首饰和身上的地摊货衣裳，与她的美貌一样引人注目。在这群衣着光鲜体面的小姐们面前，她的穿戴无时不刻地出卖着她窘迫的出身。

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寒酸出身所带来的羞耻；在这里，她感受到了冷嘲热讽和讥笑比责打更让人痛苦；在这里，她感受到了这后宫的女人比她的嫡母更让她害怕。

按说论父家官阶，王佳人与林御女的出身比她也高不了多少，但她们都是嫡出小姐。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家境极富有，入宫的嫁妆比起那些高门贵女也豪不逊色。

可戚御女入宫的陪嫁不过是几件做工粗劣的银制首饰和几套劣质衣料的衣物，还有一个陪嫁丫头。另外，还有她养了三年的小狗六六。

六六自出生就由戚御女养着，这次也是她苦苦哀求才被允许一并带进宫的。

当然，戚御女寒酸的嫁妆也是常家故意的安排，只为防着她因美貌而生傲，大概也为提醒她，离了常家她什么也不是。

这天难得的阳光明媚。戚御女却不愿出门，她不喜欢那些女孩子看她时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汪汪～六六却跑来，央求主人带它出去玩儿。

看着六六渴求的眼神，戚御女心软了：“好啦！好啦！入宫后你也被闷坏了，今日带你出去玩就是了。”

因为不想见人，她带着六六来到长乐宫最偏僻的园中，看着六六在草地上撒欢儿，戚御女的心情也难得的好了起来。

她坐在一旁细细思量着入宫以后的事情，常家要她入宫为肃御妃效忠，但警告过她：肃御妃若不召见她，她不可擅自去见肃御妃。

入宫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且日子过的备受欺辱，皇后殿的人几次三番秘密来拉拢她，戚蕙体会了这宫中人情冷暖，当然想有个靠山拉自己一把，可她又哪里敢私自做主，偏偏肃御妃却对她不闻不问，这让她不解。

常家给她带的陪嫁丫鬟叫清华，清华虽伺候得周到，却是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侍女曼珠是宫里分给她的丫鬟，对她倒是极好，但她现在还不敢完全信任，而与她真正亲近的就只有六六了。

“真是晦气！在这儿竟也能碰上你！”没想到悦嫔竟然也溜达到这边来了。

戚御女忙下拜：“悦嫔小主万福金安！”

悦嫔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碰上你，让我如何万福金安！”

汪汪汪！六六似乎看出主人被悦嫔欺负，跑过来对着悦嫔叫了起来。

“破土狗！跟你主人一样的下贱坯子！”悦嫔说着将六六一脚踢开。

没想到六六倔强得很，翻身起来咬住悦嫔的裙子用力一扯，并在她鞋子上狠狠撒了一泡尿。

“啊！”悦嫔尖叫起来：“快来人！把这畜生给我打死！”

悦嫔的丫头竹怜忙道：“好放肆的畜生！奴婢这就去叫人来！”说着喊来了两个大力太监，不由分说将六六吊了起来。

戚御女见六六危在旦夕，心里一急“扑通”一声跪在悦嫔面前苦苦哀求道：“悦嫔小主大人大量，何必跟一个畜生一般见识！求小主饶它一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哦？让你做什么都愿意？”这句话挑起了悦嫔的兴致：“好，那我也不为难与你。我要你舔我的鞋底你可愿意？”

什么！戚御女心头如雷一震！为什么这个女孩比她的嫡母还要恶毒！

见戚御女愣着，竹怜道：“怎么？不愿意？来呀，吊死这小畜生！”

“我愿意！”戚御女忙喊道。对她而言，六六就像她的孩子。

“很好！”悦嫔说着将脚抬起。

就在戚御女俯身这一刻，她突然看到肃御妃竟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而清华站在她身后。

戚御女心里一喜，是清华去报信了，肃御妃娘娘来救自己了！她多么希望肃御妃此刻站出来为她解围，让她免遭这奇耻大辱也保六六一命。

可是，她失望了。肃御妃冷冷地看着，冷冷地转身离去……

竹怜亦是咄咄逼人：“哎！你到底舔还是不舔？”

戚御女绝望地闭上眼睛，低下头承受了这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

“呵呵不错，记得将我这件裙子洗干净。我这料子可必须用冰水洗才行！记住了！”悦嫔说完得意洋洋地离去。

“小主，让奴婢来洗吧！”曼珠一旁焦急地劝说，一边抢戚御女手中的丝裙。

“你别管！”戚御女面无表情地说道：“保不齐悦嫔的奴才正在一旁偷偷监视着，我若不亲自洗干净，她还会没完没了的。”

汪汪～六六跑过来也心疼地舔了舔主人的双手。

曼珠叹了口气说道：“小主，近日皇后殿的华灵姑姑常来关照咱们，奴婢听华灵姑姑的口气，皇后有心扶持小主，小主何不投靠皇后。小主绝色之貌，再有皇后扶持，将来必前程似锦！”

戚御女脸上流露出无奈：“曼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与别人不同，很多事…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曼珠也没有追问，她叹了口气，帮着戚御女一起拧干衣裙。

回到清宁轩，戚御女趴在榻上大哭起来。自己变软弱了么？以前被嫡母那样欺负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时清华回来了：“小主，肃御妃娘娘请小主一起用晚膳！”

难道肃御妃娘娘愿意帮助自己了。戚御女忙擦了眼泪起来梳妆，早早到了仁华殿侯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肃御妃才现身。她亲切地拉着戚御女的手柔声道：“妹妹久等了！姐姐要礼佛，又要伺候太后，难免迟了些，妹妹切勿怪罪。”

戚御女惶恐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能在百忙之中召见妹妹，已是极大的恩典了。”

二人落座，桌上摆着一口精致漂亮的大锅，似乎其中炖着美味佳肴。

戚御女瞧见那锅子不由暗想：到底是一宫主位娘娘，连锅子都这样精致漂亮！

肃御妃微笑着说：“你我本是一家人，说话也不绕弯子了，崔大姑好眼力，妹妹果然国色天香，难怪悦嫔那蹄子嫉妒妹妹都快发了疯。宫中就是这样子的，时间久了妹妹就习惯了。”

提起悦嫔，戚御女不免神色黯然：“今日…让姐姐见笑了。”

肃御妃：“哪里会见笑，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本宫倒是佩服妹妹能屈能伸，将来必能成大事！妹妹豁出命去护着自己的爱犬，可见妹妹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其实姐姐与你是一样性子的人。对于效忠我的人，我会豁出性命护着，若是对我有不臣之心的，哼！我也定会让她死得很惨！”

戚御女搞不懂为何肃御妃要对她讲这些话，一时感到非常局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肃御妃见她惶恐不语，又微笑道：“妹妹紧张什么？来，看看这菜合不合妹妹的口味，这可是姐姐亲手为妹妹做的。”说着掀开了锅盖。

戚御女向锅中一瞧，顿时脸色煞白，差一点晕厥过去！那锅中煮的竟是她的爱犬六六！

看样子它是被活活丢在锅中的，脖子上还带着她亲手绣的锦囊！

“娘娘！你！”戚御女欲哭无泪，扶住桌角强撑着不让自己瘫下去。

肃御妃冷笑：“怎么？姐姐刚才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妹妹还装傻么？你与皇后殿暗地勾搭别以为我不知道！本宫虽深居简出，你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本宫！”

肃御妃又起身踱到她身后接着说：“要想活命就要老实安分。别以为皇后权大就可攀附，今天本宫叫你来就是让你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还有，将来你生了皇嗣，也要归到本宫名下！

记住，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

戚御女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咬住嘴唇拼命告诉自己：忍！要忍！一定要忍住！否则她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以肃御妃的实力，要她的命跟煮一只狗一样简单。

良久，戚御女才吐出几个字：“妹妹谢姐姐教诲！”

肃御妃阴毒一笑：“很好！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们常家对你的恩情，你又该如何报答本宫，想通了本宫再召见你！皇后殿的人若再找你，你应该明白如何应付了吧？

你若是做了白眼狼，本宫定会让你活着比死更难受！”

“是……妹妹记下了……姐姐放心便是……”戚御女说完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清宁轩。

肃御妃说自己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她！戚御女又想起她今日被悦嫔羞辱之事，肃御妃竟即刻就知晓了，且当时清华就站在她身后。

呵呵，清华！这丫头哪里是常家派来伺候她的，根本就是常家派来监视她的！戚御女心中暗想。

见戚御女坐在榻上发呆，清华过来关切道：“小主的脸色好吓人？这是怎么了？”

戚御女面无表情道：“没事，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你安歇吧，不要跟着我！”

戚御女出去独自坐在长乐宫的湖边发呆，她不敢再去想六六，她只想快快忘记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似有响动。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戚御女问道。

“额…是奴婢清华…奴婢担心小主，便跟了来…”

戚御女心中冷笑：哼，还在监视！

戚御女想了想，又柔声说道：“我心里闷得慌，清华你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是，奴婢这就来。”

次日，戚御女的侍女清华被发现溺毙在长乐宫的湖中。

夜半，戚御女将偷偷熬好的汤药倒入碗中，准备一口喝下去。

“小主喝的是什么？”

“附子汤！”

曼珠大惊，忙要夺过碗：“小主还如此年轻，来日方长，万万不可想不开啊！”

戚御女道：“放心，这点药量不足以致命，只不过会大病一场。”

见曼珠不解，戚御女又接着说：“曼珠，我若不病这一场，恐怕就活不长了。”

曼珠没有完全听懂，但似乎又感到了其中厉害。她迟疑着松开了手，看着戚御女将药一饮而尽。

很快长乐宫传出消息，戚御女病重，暂不能侍寝。

一转眼寒冬已过，戚御女的病却依然没有好转。宫中人也渐渐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夜，曼珠出去给戚御女取药，戚御女独自靠在榻上发呆。

门突然被打开，竟是肃御妃不请自来。

肃御妃笑道：“妹妹还在养病？怎么，还在生姐姐的气？”

戚御女知道眼下还是不要顶撞她为妙，忙强撑着起来下拜：“肃御妃娘娘万福金安。娘娘说的哪里话，妹妹怎么会生姐姐的气呢。”

“妹妹快躺下！”肃御妃也坐在床边，接着说：“姐姐可是将妹妹当自家人看待的，妹妹一病不起，姐姐忧心得很，今日特来瞧瞧。”

肃御妃说着拉过戚御女的手腕把了会儿脉，突然冷笑道：“果然宫中太医多是草包，我看妹妹这病是自找的！”

戚御女心里暗暗惊讶肃御妃的医术，面上却不露声色：“姐姐说笑了，哪有人自己找病的。”

“哼。”肃御妃站起身：“妹妹收拾清华干脆利落，让姐姐刮目相看！”

戚御女心中一惊：“姐姐说的什么？妹妹听不懂…”

肃御妃冷冷道：“来人！

两个内监突然闯进来把戚御女按倒，将一碗汤药强行灌入她口中。

戚御女一时惊慌失措，肃御妃笑道：“看得出妹妹是不愿效忠本宫，本宫不勉强你，就当常家养了个白眼狼。不过既然妹妹不能为我所用，那本宫情愿毁了你！这碗绝育汤就当是姐姐给妹妹的送别礼吧！”

肃御妃说完转身离开了清宁轩。

药性很快开始发作，戚御女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痛起来，冷汗直流。

曼珠回来看到大惊失色：“小主，你怎么了？！”

戚御女强忍着痛拿出丝帕，咬破手指，在丝帕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丝帕塞到曼珠手中：“去…去皇后殿将这个给皇后，就说戚蕙愿效忠皇后娘娘…”

不到半个时辰，曼珠回来了。

曼珠低声在戚御女耳边道：“皇后娘娘说要小主好生调养身体，耐心等待。待时机成熟，定让小主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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