鬿雀卷

杨戬顺着水流走到了上游，到了一处断崖，崖下边垮了一块，泥土堆积起来，一部分堵住了出水的洞，溪水只能透过地下慢慢渗出来……

“出来！你一路跟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打一架吗？”杨戬对着四周厉声喝道。

“唰”地一声，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一个玄衣男子落地。

他五官深邃、墨发如瀑，冰冷幽暗的眸子透着一股孤冷，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整个人的气场叫人见了不自觉地屈服。

他和杨戬全然是两种性子的人，但都很傲气，他傲在表皮，杨戬傲在骨子里——这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给的评价，想起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杨戬不禁笑了起来。

大闹天宫三巨头：大圣、二郎、三太子——这就是哪吒给他们三人安的称号。

杨戬为了救母闹过一回，哪吒因为和东海的恩怨闹过一回，他——齐天大圣因为不满天庭闹过一回，可是最后，不都被招安了吗？一个二郎显圣真君、一个三坛海会大神、一个斗战胜佛，都被这无情的神界磨得毫无当初的棱角……

“大圣。”杨戬淡淡地叫了一声。这一声，不是“圣佛”，也不是“孙悟空”，是他一直所向往的大圣！

悟空听了，脚步一顿，竟低头浅笑起来，果然！知我者，莫若杨戬！只可惜，当他决定跟随唐僧时，他就已经是“孙悟空”了，不再是花果山那个无忧无虑的齐天大圣，他失去了自由——那个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换来今天一句“圣佛”……

“真君，”他的声音低沉，却好听极了，“上次还是在昆仑山比过一回罢，五五开来着？”

这世上，只有杨戬配得上做悟空的对手，但从心而论，一千年前，在花果山就算没有太上老君相助，自己恐怕还是会输给他……

“好好查你的事情，老孙我烦躁得很，改日请你喝酒！”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这猴子！都皈依佛门了，倒是越发爱喝酒了！”杨戬叹了口气，他成佛以后，越发地不把天规放在眼里，佛祖倒是宽心，什么也不管，也许只是给他个名号，让他消停会罢了。思至此，他摇摇头，细细检查起溪流的源头 ，这一查，他倒是查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二哥！”舒瑶先迎了上去，“他来过了。”杨戬进了院子，目光停留在那件衣服上：月白色的对交穿，衣摆上画了两朵幽昙，昙花的花瓣洁白如玉，仿佛散发出丝丝香气……

“把衣服上的颜料洗下来，洗衣服的水给那小子灌一碗。”杨戬撂下这么一句，舒瑶正捧腹大笑，谁知他又来了一句：“你也喝一碗。”

“二哥，我能不喝吗？我没中毒。”

“好啊，你不喝，这几天村里的溪水都别喝了，水里都有毒，你要是一睡不醒，还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舒瑶撇撇嘴，乖乖地取了水，搓起了颜料，谁知这昙花搓了半天不见褪色，这倒是把她难住了……

“喂，”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软软糯糯地，“丑女人，你在干嘛？”

舒瑶闻声看去，惊叫到：“赵逸景！你醒了！”

这一声把堂屋里的杨戬、哮天都给叫了出来，杨戬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表现，显然他知道怎么回事。

杨戬见了舒瑶搓洗衣服的水，顺手抄起一个碗，舀了一碗，快步上前，没等赵逸景反应过来，这碗洗衣水已经被“咕咚咕咚”两下灌了进去……

赵逸景愣住了，他刚才喝了什么？好像是他女人洗衣服的水？

舒瑶、哮天准备等他瞎闹一场，结果一向顽劣的他“哇”地一下哭出了声，边哭边吐口水：“死杨戬！你……你给小爷……喂了什么？好脏啊！脏死了！”

杨戬平日里对逸景很是严格，但他这个人，生平所有的温柔只给了两种人：一种人单独是他的三妹——杨婵；还有一种就是孩子。

杨戬喜欢小孩子，是从心底的喜欢，当他和三妹还是孩子时，为了躲避天庭的追杀，吃了不少苦，此时见了逸景大哭，微微愣了愣，他以为这个孩子无比顽劣，此时应该瞎闹才是，却又心中不忍。

他竟破天荒地蹲在他面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语气柔和道：“刚才是我不对，但是你中毒了，只能用这个解毒。”

赵逸景眨眨眼，见杨戬这个凶神竟然用这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心中当时好受了很多，语气还有些哽咽道：“我现在还是不开心！”

杨戬想了一下，把腰间别的的折扇取下，递给逸景：“这个借给你，好了，别哭了。”

舒瑶见了这一幕，心里有些暖暖地，这个杨戬，并不是冷心冷肺地，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但她又反应过来：“二哥，这不是你的法器吗？你给了他，要是遇见了危险？”

杨戬微微勾唇，这一笑颇有倾倒众生之势，舒瑶觉得头脑有些恍惚，一时间又看呆了……

“你是在关心我？”

“不，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死了将来我也落不得好下场。”舒瑶微皱眉头，要是杨戬真的保护不了她，就凭这些妖怪对她虎视眈眈，她可能活不过三天……

逸景得了扇子，当即高高兴兴地跑去一边玩了，全然不知他们要面对的，是何等大的危机……

“柳姑娘，”杨戬朝屋里唤柳月华，月华闻言出来，额头上缀着些汗，她擦擦汗，笑问：“有事吗？”

“柳姑娘若是有空，我们想去翁玉泷，翁先生家中瞧瞧。”

月华听了心中有些欢喜，又怕他们找麻烦，随后问道：“我倒是空闲，你们找他干什么？”

舒瑶随即胡诹道：“赵逸景那鬼小子，年纪这么大了，没认真念过几天书，就想给他找位先生。”

月华闻言转身进屋，安置好丁阿婆，要给他们带路。

“翁先生家中还有何人？”舒瑶觉得翁玉泷没准就是个异兽。

“没有，他从来这就是孤身一人，但他有功名在身，不用赋税，每月还有一两二钱银子的俸，比我们好过多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一座瓦房面前，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墙上糊了白泥，院里栽着几株淑妃竹，郁郁葱葱地，很是别致。

许是听见了屋外的动静，门里走出一个气质儒雅的身着天青色襦袍的男子——翁玉泷。

他看见了杨戬，脸色大变，但随即又强压下惊诧，笑道：“有客来，我不曾相迎，是我的罪过。”

他比杨戬多了几分书香气质，谈吐也有礼，跟何况一表人才，但舒瑶对他却没有一丝好感，从见到他起就是。

进了院子，左手边是个围了三面墙的灶屋，面前挂着帘子，正屋左右东西厢房，这般院子，对乡下人来说，确实值不少钱。

进了正厅，一股浓厚的味道扑面而来，舒瑶拧着眉头，这是什么味儿？闻着头昏脑胀的。

“鄙人喜好丹青，所以屋里墨味儿重了点，还请担待。”

堂屋正中挂着一幅画，画里下方画着些牡丹，左边画着棵柳树，但正中央留着一大片空白，显得突兀。

杨戬看着这画，又瞥了月华一眼，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客套了几句，杨戬忽然问道：“不知先生有茶没有？”

翁玉泷迟疑了一会儿，这个杨戬，他想干嘛！

“阿瑶，你用我的茶去沏一壶来。”

舒瑶瞪大了眼睛，这厮在唱哪出？咱们哪有茶？哮天见了，忙拉她出去了，两人径直往灶屋去了。

这里物品摆放整齐，只是充斥着一股腥甜味，舒瑶看着地上的天青色羽毛，墙壁上还有爪子抓过的痕迹，拉住哮天问：“这是什么动物的？”

哮天也不知，但抓了一把塞进怀里，随即不知从哪取出来一堆茶叶，泡在壶里。

他俩进去时，正听见杨戬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等先生明日造访了。”

随后三人走了，只留了月华和翁玉泷谈话……

哮天把情况说给了杨戬听，还把那把羽毛递给他看，杨戬细细看过，又想起了他们说的爪印，心里忽然有了底。

就等明天他来入这个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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