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对了,拿着这个去,快些。
李泌解下腰间象征身份的银鱼袋,并无半分犹豫,随手一抛给了黄升。
檀棋:你是何人?
走出靖安司殿门,檀棋偏头打量了一下看起来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的黄升问道。
萧明月:小人……无名之辈罢了,不劳姑娘惦记。
檀棋:我偏生不信,不过是提个死刑犯,我一个人也能做,公子何必特意点你出来随我一道。
萧明月:可能是见小人还有几分机灵吧,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司丞想必比你我都更明白这个道理的。
檀棋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仍然带着狐疑。
撇开这个小插曲,提人的过程倒是很简便,出示银鱼袋再向守卫说明来处就完成了。
张小敬身上很是邋遢,周身气味也很是难闻,人一出来时檀棋颇有些嫌弃,便差了门房里其中两人将张小敬拉去洗澡。
明月被檀棋推来监工,很是无奈站在一旁尽量扭过身子捂起眼睛。
还好檀棋点的人中有一个是她的细作,来自相思阁,作为谋生手段,伺候人乃是一把好手,搓澡手法十分专业,速度也很快。
张小敬脸上挂着惯常的混不吝神情,眼神犹如鹰隼。
张小敬:小子,这什么地方?
萧明月:靖安司。
张小敬摸着下巴略微沉吟,被两个大汉裹上兽皮毯子架出去,带到了院子正中间。
明月舒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走出去。
李泌来的时机正好是现在,明月把银鱼袋双手奉还给他。
张小敬站在原地,一只独眼趁机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位面色清秀的年轻人身着深绿襕袍,符合待诏翰林的六品之阶。但鱼袋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许佩,他被赐银鱼袋,说明是天子超品恩赐——从这一个小小细节,就能嗅出浓浓的圣眷味道。
靖安司他没听过,但如此年轻就得了如此深重的圣眷的人他倒是想起一个,便是说棋的神童,李泌。
最有意思的是,李泌居然还手执一柄拂尘,不知道一个靖安司的庶务官,为啥拿着这么一把道家法器。
张小敬微不可见地耸了一下鼻子,有些想不通这么一个文官是如何能把他从死牢里弄出来的——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会儿。
李泌:吾名李泌,字长源,六世高门望族。吾为贺知章弟子,张说为吾友,七岁说棋,入东宫为太子伴读;十二岁被加封东宫翰林待诏。
李泌: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是朝廷的头等机密。你只有两个选择,为我做事,或者回去等死。
张小敬保持着沉默,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在确认谈话的主导地位。
李泌:天宝元年八月,突厥内乱,新任的乌苏米施可汗不服王化,起兵作乱。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联合了拔悉蜜、回纥、葛逻禄等部出兵讨伐,整整打了一年半,如今突厥可汗已是穷途末路。
他见张小敬默认,便示意他跟着自己,边走边道,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就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似的。
旁边的徐宾适时递给李泌一册红色长幅,李泌微微打开,递给张小敬。
李泌:二年九月初,朔方留后院传来一份密奏,说突厥可汗派遣了数批近侍狼卫潜入长安,欲对天子不利,以扭转前线战局。那些突厥狼卫是草原最可怕的精锐,残忍狡黠,对可汗极其忠诚。为了专门策防此贼,朝廷才设立了靖安司。可是突厥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留后院和靖安司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捕捉到了其中一队的动向。
张小敬阅读着红色长幅,却是越看越心惊。
李泌:本来靖安司设下请君入瓮之计,想用这一队狼卫钓出其他潜伏者。可惜功败垂成,在半个时辰之前竟让关键人物给逃了。
说着说着,便走到了靖安司正殿之内,李泌命人把刚才行动的文牍取来,让张小敬细细阅读,自己则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安城的沙盘。
张小敬:突厥人来自草原,对马匹鸣叫最为敏感。清理骆驼和人群的时机不能太早,还好这位……文书告诉你了。
李泌目光凛然地转向了窗外的日晷,叹息道。
李泌:是,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入瓮之计失败之后,一切线索都断掉了。我们唯一确定的是,狼卫一定会在今晚上元灯会时动手!
张小敬闻言一惊。上元灯会向来是酉时燃烛,如今已过了巳时,满打满算只剩下四个时辰。
靖安司必须在四个时辰里,从百万人口的长安城中揪出所有的突厥狼卫,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小敬这才明白,为何李泌会如此急切地把自己从死牢里提出来。这件事太重要、太难、太急迫,寻常手段根本做不到,这位年轻的官员不得不兵行险招,纡尊降贵地跟一个死囚犯谈话。
李泌:我们只剩下四个时辰了。
李泌在殿中主位的书桌后,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张小敬道。
明月给李泌带来了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太多温柔,她的死更是磨灭了他的骄傲,所以他为了守护长安,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张小敬:为什么是我?
李泌:我查过你的注色经历,你之前在西域跟突厥人打过交道,对付他们应该很有经验;你又做了九年长安不良帅,这城市的情况,恐怕没人比你更熟。只要你能办成这桩差事,我保你个敕许特赦。
对死囚犯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赦免更有诱惑力了。
张小敬:多谢司丞美意,可在下情愿回牢里等死。
李泌眉间一蹙,他居然拒绝了唯一可以求生的机会?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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