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阁,大唐地下的一个杀手组织,主要在明月现在所在的凉州,明面上做的是烟花风月的生意,暗地里却是接人悬赏,温柔乡中取被悬赏者首级的买卖,阁主聂相思手段狠厉又细密,从没出过差错。
这样的杀手组织,控制人的手段必是毒药或者毒打。明月被聂相思派来的另一个人掰着下巴喂了颗名为“蚀骨相思”的毒药,那人笑她还算乖巧,否则毒打也是免不了的。然后她被那人扔物什一样摔在床上,聂繁漪才从明月房间一角的纱幔后走出来,继续替她上药。
明月:繁漪姐姐,你也中了这毒吗?
明月痛得“嘶嘶”吸气,手臂抖得像筛子一样擦去额头上的汗问道。
聂繁漪:是。
聂繁漪:“蚀骨相思”,若是服了此药的人一时心神激荡,便觉胸口痛如烧灼,严重时还会呕血晕厥,不服解药不行,而解药……普天之下只有相思阁有,这毒药也是聂相思的得意作品。
明月:为何要服此毒?
聂繁漪正垂头给她的烫疤上倒药粉,闻言不禁抬起头看她一眼,笑得有些凄清,又低下头去。
聂繁漪:也不想想我们是做什么的。
是了,相思阁是一座妓坊,妓子——即便是假作妓子,也是不能动情的。
明月:姐姐,那你的毒,发作过吗?
聂繁漪:发作过的……我也曾爱过一个人的,见到他便不能自已,心中悸动,差点把自己给害死了。
明月:姐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反抗吗?
明月听得皱眉。
聂繁漪:何尝没想过,只不过这毒初一十五就要发作,除了聂相思,阁中没有人知道怎样解毒,若是他一死,阁中人都要死。
明月:……
听起来确实无法可解,明月凝视着聂繁漪头上的一朵珠花,正待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院中一阵喧闹声,还有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她和聂繁漪赶紧起身出门察看。
明月从地下室出来,就已经暮色四合,现下月色已浓,幸好四月春风略微和暖,她不至于一身的伤和风寒没好,再次冻着。
聂繁漪把明月带回的是自己的小院,她认为相思阁中处处危险,只有她自己的小院才安全一些。
小院里如霜的月华铺了满地,一个肤色跟夜色一般黑的昆仑奴被封了嘴绑了全身扔到小院地上,他头发胡子皆花白,一双如鹰隼般的黑亮眸子里散射出冷冷的光芒,玷染了院中一地霜华。
“繁漪,这老货惹怒了长安的贵人被遣送回来,他们都不愿让这老昆仑奴住他们的院子,就先安置在你这里了啊!”将老黑人扔过来的俩人其中嘿嘿一笑道。
聂繁漪:呸!他们都不愿要的人,你就往我这里送!趁早滚蛋,别让老娘再看到你!
聂繁漪啐他一口,说完将自己小院的木门“砰”一声关了起来。
聂繁漪:哎,这煤黑子可会哭了,你干嘛……
明月和老黑奴深深对视一眼,伸手解下了封着他嘴的一圈黑布。
明月:你从长安来?
“我为何要告诉你?”老黑奴一开口声音浑厚,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标准长安官话,意识到自己露馅儿后,他将头撇了过去。
明月:我也从长安来。你能不能告诉我……
明月激动地拉住老黑奴的衣襟,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喉头一哽,噤了声。
她能问他什么呢?问他那人的消息,他会知道吗?知道了又能如何?拖着已经中了毒而无药可解的身体回长安叫他难过吗?若是问出口,隔着院墙又会有多少聂相思的耳目?她身旁站着的这个女子,真的可以信任吗?
明月松开他的衣襟瘫坐在地,将脸埋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破破烂烂的衣裳里,半晌抬起头忽而出声。
明月:你姓什么?
“我无名无姓。”老昆仑奴答道。
明月:你既是昆仑奴,被卖入长安时主家总该有姓。
“……葛。”老黑人垂眸,浓长的眼睫颤动了两下,终是回答了明月。
明月:葛?!你姓葛?!
明月一激动,就想爬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使她跌倒在地,幸好她旁边的聂繁漪一把扶助她。
明月:服过毒药吗?
聂繁漪:相思阁是不会给异族人服毒的。
明月听了这话,手又开始颤抖起来,一边帮老黑奴解开他身上密密捆绑的绳子,一边在他耳边道。
明月:给你放开后,你不要哭,也不用自己跑,我必定帮你回长安,无论要用多长时间,回长安以后,你只要帮我个忙就好……
“什么忙?”老黑人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问道。
明月:帮我去醴泉坊找一个人,告诉他、告诉他我被官兵追捕,死了……
……
李府凤停阁书房。
李泌皱眉抱着玉拂尘端方跪坐在书案后,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莲冠里,莲冠里插一根新的子午簪,身上一尘不染的青色鹤氅连一丝褶皱也无,这样的图景看似正常,但若是持续上两个时辰,图景中的人除了眨眼也毫无动作,那就是不正常了。
直到檀棋推门而入,他才仿佛被惊醒一般,起身却发觉腿麻得犹如千万根针扎,一下子又跌下来。
檀棋:公子!
檀棋赶忙跑过来扶他,被他一边揉腿一边抬手拒绝了。
李泌:找到了吗?
檀棋眉头一紧,对他摇了摇头。
檀棋:右相命人在大荒山下挖了一条隔火带,将附近湖泊里的水都引到隔火带的沟渠里,还说山里虽然明火已灭,却还有隐火,不允许人踏进隔火带一步。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围寻找,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
李泌:没有发现,是不是说明……
檀棋:公子!
檀棋忽然跪下来,任李泌怎么拉她她也不起来。半晌,她才鼓起勇气眼眶通红地哽咽着把话接下去。
檀棋:我知道公子不愿相信,但是……但是他们是真的回不来了!
李泌:我也知道,是真的啊……
李泌揉完了腿站起身,一缕头发从莲冠里飘落出来垂在脸侧,他没有再去扶檀棋,转而走到了窗前,他窗前的回廊外面植了一片翠竹,风吹过翠竹,发出“沙沙”的声音。
明月跟着他第一次来凤停阁时,是去岁的九月初八,也就是他们彼此确定心意之后,为赴贺知章寿辰赶回来那一日,她一看这片小小的竹林,就赞像他。
李泌捏紧了窗棂,恨声道。
李泌:去找!
檀棋抬起头来,犹带不解地看向他。
李泌:去找啊……
李泌微微转过脸,看向檀棋的目光里尽是恳求。
檀棋被这恳求——或者说是哀求一震,马上应允,退出书房。
这一找,就找了好几个年头。
李泌仍然不肯放弃希望,直到一日,与明月失踪那年同样的阳春三月中的一日,一个目光清澈,长相很是孩子气的小厮送来一个奴牌。
“我家主人当年曾受过明月姑娘的恩,现在总算站稳了脚跟,想起明月姑娘临终所托,差遣奴将她遗物还给公子。”小厮双手奉上了奴牌。
李泌:……她,是如何……
李泌身形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从小厮手中接过奴牌,细细地摩挲着。
“被一箭贯心而死。”小厮答得客观,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李泌:你家主人……是谁?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我家主人身居暗处,无法与公子相交,请公子弃了如此的念头吧。”小厮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公子也不必猜测他是谁,绝不是公子想的那个人。”
李泌:……知道了。代我向你主人道一声多谢。
李泌将奴牌用手帕包好,放在怀中,勉力翘起嘴角礼貌道。
小厮颔首,微笑着对他行了礼就离开了。
李泌从那日起便不再执着地去找明月了,他只能在心底坚信着送奴牌来的人就是明月,只不过她有些他不得而知的理由,无法与他相见。
他开始重新修道,脸色重新变得肃然,眉宇间的川字纹更深了,玉拂尘总也不离手,用各种和家国天下的功课填塞了自己的一整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若非如此,尘世岁月漫长,叫他如何支撑下去啊。
作者有话说:
亿万君:终于把这虐心趴写完啦!接下来就是第二卷:归来长安月朦胧啦!啊啊啊啊啊啊……
李泌:你“啊”个什么劲儿,把我的媳妇儿还给我!
亿万君:别着急,明天就还呀!唉,我可怜的头发啊……即使这样,还感觉自己不是很虐……算了,只有以后精修再使劲儿了……
明月:这还不虐?我觉得你这神之一手让我们俩分开就是最虐的了……
亿万君:唉,木有办法,这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大纲,就是几条小支线……
明月:(捂住亿万君的嘴)好了,你闭麦吧!
亿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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