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话为真

宋心茗凝视着面前崔子英的墓碑，久久不动。班主，你虽曾强迫我做过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但自从我被生父遗弃，是你亲自教我本领，让我在宫班中有一席之地，得以勉强活到今天。如今，你离我而去已两月有余，我发现，自己早已在潜意识里视你为父。他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和张督墨在书房中的情景。那时，崔子英逝世不满七日，宫班班主暂时空缺。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里衣未合，在张督墨身边坐下，衣领低垂着，松松垮垮。

张督墨皱了皱眉，"把衣服穿好。"

他一脸委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委身于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他话音刚起，就被强行打断，

"这是一场荒谬的交易。你为了地位，我贪图美色。我们的关系，到此刻为止吧。"

他想开口解释，张督墨摆摆手，"不必担心。你依然是宫戏班最优秀的伶之一，宫班的新班主人选，只论实力。"张督墨顿了顿，"想依附于别人，纵使攀得高枝，也早晚有一天，高枝会断。回瑶阳宫吧，我这冉夏宫，以后你同别人一样，非召不得入内。"

宋心茗回过神来。而今，崔班主，我成功接替了你的位置，并且混得风生水起。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一无是处，脱离皇帝的影子，我完全可以凭本事挺起胸膛，有尊严地站在阳光之下。

又一个清晨，朝堂之上，张督墨肃然端坐，听下面的大臣躬身启奏。

"陛下，苏家二姐妹长时间被留置宫中，百姓已有传言，说苏胜之死，是因为您看中了他的两个女儿。"

"一派胡言。姐姐苏锦话在钦天监从师柳扬音，习天象；妹妹苏绮诗在凉月宫独居，我从未踏进半步。"

"陛下，这两个女子留不得呀，"刘善上前说道，"您如何证明君话为真，传言为假？"

张督墨拍案而起，震怒不已。

就在此时，有女子身着紫衣，从殿外缓缓步入。正是苏绮诗。

"我和姐姐本是罪民之女，承蒙陛下皇恩，得以在宫中住下，才不至人人追杀的境地。几日前，就有大人和我说，因此事陛下的清誉受损。我请求出宫，自谋去路。"

"可……你出去，百姓们不会放过你，安危不定啊。你可想好了？"

"我意已决。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陛下。请陛下准许。"

刘善等大臣顺势上前，好说歹说，张督墨才同意。

苏绮诗站在苏府的大门前。

朱漆剥落，门锁锈蚀。苏家往日风光无限，如今却冷清凋戚。物是人非，苏绮诗不觉垂泪。

她感到有一只手从身后搭上自己的左肩，她回头，是张明德。

她抹掉眼泪。"张大人，你快走，不要被我连累。我爹犯下谋反之罪，谁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那些暴怒的百姓知道我回来，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若有罪，又怎会被陛下留到今天。苏胜谋反不假，但他的罪过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张明德走到门前，揭下一块翘起的墙漆，

"苏姑娘，这漆落了，重补就是。你若仍在玄天城中，我会助你重兴苏门；你若想移居他处，我就把这侍卫统领之职辞了，我们在无人熟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苏锦诗笑了，随即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泪水喷涌而出。一只野猫在苏府的高墙上懒懒躺下，沐浴着瑰色的夕阳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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