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洁:姆妈,文君说你晕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光洁握住母亲的素手,眸中尽是关切。 徐燕抽出手来,轻轻抚着光洁的额头,温柔地笑了。
徐燕...:阿囡,姆妈勿有事,侬伐要担心。
光洁松了口气,轻声叮咛着:
徐光洁:妈,你睡会吧,别太劳累,一会我给妈妈端鱼汤喝。
徐燕点点头。光洁帮妈妈掖好被子,悄悄地退出了卧室。
徐燕脑中思绪万千,姆妈曾说自己的生父叫肖志泉,是上海的大商人。姆妈临走前欲要自己投奔生父,可玉佩早让继父抢去赌钱了,认亲这条路肉眼可见堵死了。当年流亡上海,也想过投奔生父。虽然希望渺茫,可那时她已是山穷水尽,只好搏一搏了,可人海茫茫又到哪处去寻。后来跟了霆远,生活无忧,她逐渐放下了这码事儿。未曾想这块玉佩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更糟糕地是沐婉卿的玉佩同她的信物配成了一对,这真是一个噩梦。她想搞明白里面的事,自己和沐婉卿有什么关系。
吃过饭,光洁贴心地为姆妈弹了一首曲子,徐燕望着懂事长大的囡囡,心中很是慰藉。光洁不放心母亲,她陪姆妈睡了一晚,次日清晨赶往学校上课。
光洁走后,徐燕吩咐小荷赎回玉佩,小荷匆忙往左家当铺去了。客厅里,徐燕焦躁地转圈,两只手不停搓揉着。待小荷回来,她急问:
徐燕...:是一对麒麟吗?
小荷:是的,太太。
小荷恭敬地回答。
徐燕接过盒子,忙不迭打开,扫了一眼,颤巍巍将盒子盖上。她抱起盒子,将它藏到了红木小立柜底。首饰盒上压了几层被褥,徐燕瞧着备受压迫的盒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锁好柜子,步到对面的黄梨桌前,放开了唱片。徐燕靠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似乎享受着轻柔的音乐。
光洁来到操场,先绕跑道慢跑两圈,跑步中她想起了父亲的话:“身体康健才能专注正事”,光洁深以为然。晨跑完光洁来到教室预习,一会儿要上生理课了,就会看到那个趾高气昂的美国教师。这人素来喜欢炫耀,自诩有学识、有才气,讲完课后,总是洋洋自得地将两手插到西服背心里,扬着脸,神气傲然地瞟着学生们问:
美国教授:你们听得懂吗?谁有什么疑难的问题提出来!
尤其对着女学生,他更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腔调。在他那充满着偏见的意识里,中国学生的素质差,缺乏做学问的思辨能力,而女子尤其为甚。徐光洁早就对他不满了,她一定让这个美国人长长教训,改变对女子的偏见。
快要开课了,学生们陆陆续续来了,文倩瞧见埋头苦读的光洁,她夹着书本,挨着光洁坐了下来。光洁见闺蜜来了,便同她交流起了学习心得。
“铃铃铃”,生理课开始了,美国教师昂着头进来了。他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了几道题目,而后转过身来,唾沫横飞地讲着课程。之后他俯视着台下光洁等人,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尖着嗓子问道:
美国教授:怎么样,有学问的女士们!我相信你们已经把我所讲的问题全都理解了,该不会再提出什么问题了吧?
美国人的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徐光洁举起了手。她一连串地提出三个问题。
徐光洁:1.内环境如何维持恒定?2.大脑皮层与条件反射的必然联系?3.神经与肌肉间营养性相互关系?
这三个问题像三颗重型的迫击炮弹,一下子把美国佬那股傲气给打回去了。
美国教授:这个问题么,这个问题,我、我还得翻翻资料,等我回去思考一下再来回答你……
美国教师急得抓耳挠腮,他已陷入困境。同学们哧哧地掩口偷笑,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美国人垂下骄傲的脑袋,灰溜溜地离开了了教室。没过多久,他回国了。
为了纪念法国著名医学家、微生物学家巴斯德,学校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演讲会。光洁此时已是校内颇为受人瞩目的优等生,因此被列进长长的演讲者名单里。那天,校内的专家教授衣冠楚楚地聚到小礼堂中。除此之外,社会名流也被特邀来听讲指导。校长吴林博士首先上台,致简短的开幕词。开幕词结束后,演讲者便依照事先排好的顺序上台演讲,教授、医生排在前面,后面还有数名学生。徐光洁排在末尾第二名。演讲的人实在太多,内容大多枯燥无味,大部分听众已是昏昏欲睡。当这个阳光明媚、落落大方的姑娘登上讲台,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光洁身穿阴丹士林旗袍,一对折挽起的麻花辫垂在肩旁,圆方脸白白净净,一双琉璃大眼特别有神,在浓密的睫毛后边闪着聪颖智慧的光。光洁的神态出人意料地镇静,几个简洁的手势也恰到好处。她是那样真挚自然地讲述着平日里感触最深的问题。她的英语口语流畅且标准,同龄的年轻人中,实是少见。台下的人被她的演说折服,纷纷投去赞赏的目光。坐在最前排的顾石博士侧过头来,对学院里的一位教授说:
顾石:这个姑娘口才真棒,最难得的是那一口英语,说得相当出色!
这位教授正巧是光洁的任课教员,平日里对光洁就有一定的了解,便简略地向顾石博士介绍了光洁的情况。顾石听了连连称赞:
顾石:有为,有为,是个难得的人才!学院一定要精心培养她!
此事仍有后续,顾石的姐夫任秀峰携幼子铁荫来北平做生意。顾石问起外甥婚嫁情况,任秀峰连连摆手,希望小舅能给儿子介绍一位佳丽。顾石顺口说起光洁,他夸赞姑娘聪敏大气,口才一流,倒让姐夫动了心。任秀峰亲往学校打探,他远远望着提着暖瓶的明媚姑娘,心中万分满意。
任秀峰又去打听光洁家世,才知她是徐霆远的闺女。任秀峰和徐伯钧皆属直系,任当江西督军的时候,徐伯钧却在鄂西当司令,只不过他早早退出政坛经商,未曾取得霆远军事上的成就。退隐天津后,任秀峰购买了启新洋灰公司、开滦煤矿、华新纱厂、耀华玻璃厂、中原公司等企业的股票,成为津门巨富。他想徐霆远的闺女嫁过来,也不至于受委屈。
任秀峰虽与徐伯钧相识,可来往并不算多,徐霆远逝世多年,他更不好登门拜访。可任认定光洁是他儿媳,她有学问,人又伶俐,是做少奶奶不二人选。任秀峰思索了半天,想到了刘香林。刘和徐家关系匪浅,他和刘芳亭(刘香林字)的关系也算不错。主意拿定,任秀峰嘱儿子在舅舅家住上几日,他则带着礼物来天津拜访刘香林。刘知晓任秀峰的来意,他十分赞成这门婚事。
刘香林(寓公):任家最不缺钱,任家幼子老实敦厚,光洁嫁过去,门当户对,何乐而不为呢。
他吩咐家人收拾行李,高高兴兴跟着任秀峰来到北平。
刘香林先同徐燕通了气,燕儿表示要同女儿商量一下,刘香林自然答应。徐燕打电话唤光洁回家,她同阿囡讲了此事。
徐光洁:妈妈怎能随便应承刘叔叔,我可没结婚想法,我最厌恶这种利益联姻,我可不愿放弃学业,将终身随便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徐燕...:看侬阿瑟(叔叔)米(面),侬看看任窝里(家)小郎,礼节到额(了)哇。
光洁照顾母亲的面子,违心地答应了。
星期日,刘香林领着任秀峰父子来到徐宅,徐燕热情地款待客人。刘香林同徐燕介绍着任秀峰,徐燕礼貌地问候:
徐燕...:久仰大名,霆远以前常常同我谈起任公。
任秀峰:徐太太客气了,徐太太真年轻啊!
徐燕笑了笑。
徐燕...:谬赞了。
她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众人品尝着茶几上丰富的茶点。
任铁荫性格忠厚,但他不喜欢这种“包办”婚姻,等了一会,仍不见女方下楼,心中已然不满。他问徐燕:
任铁荫:婶子,卫生间在哪?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徐燕说了方向,又嘱托男仆领他如厕。出了客厅,男仆指了指方向,任铁荫给了小费,吩咐他退下了。
任铁荫来到花园,漫无目的地游览景色。忽然任铁荫嗅到了勾人馋虫的烤肉味,不受控制地沿着肉味的方向前进。走了几十米,他瞥见三个人正在围炉烧烤。快到跟前,他放慢了脚步,绅士地同三人打招呼。
穿着白衬衫、蓝裙子的卷发女孩招呼道:
罗文君(长大):来者就是客,请坐下吃烤串吧。
她拿了一个软垫,递给这位小眼睛客人。
罗文君(长大):请坐。
任铁荫拿过垫子,望着对面云朵般的轻软女孩儿,她生得跟精灵一样,糯米团子似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这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姑娘。右边的小孩嚷嚷着吃羊肉串,女孩甜甜地笑着,将几串鸡翅递给小孩。她又拿起几串羊肉,羞涩地递给了自己。
任铁荫:你是?
女孩忽闪着大眼睛,清甜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文君(长大):我叫罗文君。
男子细小的眼中尽是温柔。
任铁荫:文君小姐,我叫任铁荫。
光华擦了擦油嘴,质问着男子:
徐光华(少年):任先生,你不是要和我大姐相亲,怎么又同文君姐说话呢。
文君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眸,低声道:
罗文君(长大):任先生,今天的女主角是皎如姐姐,她是个优秀的女子。
任铁荫正要说话,却被碎肉噎住了喉咙。文君面上关心,忙将温水递来,柔声说:
罗文君(长大):任先生,您不要着急,先把水喝了,就不会太噎了。
任铁荫接过水杯,瞧着文君点了点头。他咽了几口水,似乎不觉得噎了,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任铁荫:文君小姐,谢谢你!
罗文君目光流转,圆溜溜的大眼望向任铁荫。任铁荫沉迷在文君的含情目中。
徐光华(少年):任先生,我为你引路,去客厅见姐姐吧。
徐光华提醒他。
任铁荫被拉回现实,他瞅了一眼光华:
任铁荫:好吧,请小朋友领我见你姐姐。
光华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引路,笑嘻嘻跑到了客厅,将任铁荫甩在了后面。
徐燕...:光华,你上楼去,妈妈有客人招待。
刘香林(寓公):光原(任秀峰字)兄,这是霆远的幼子,唤作光华。
任秀峰: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娃。
徐光华放慢了脚步,礼貌地喊了一声“伯父”,缓缓地向楼梯口走去。任秀峰再一次赞叹:
任秀峰:霆远家教不错,小娃好懂事。
任秀峰见儿子坐下了,他瞧着沙发上的光洁,不停地向她介绍着幼子的长处。刘香林亦向光洁说着任铁荫的种种优点。光洁烦得很,索性不置一词。刘香林见侄女儿不搭理任家小子,转头同任铁荫夸奖光洁,任秀峰一字不落地听他赞美,任铁荫的心早就飞向了文君。
长辈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儿女婚事,而当事人明显不满意这场“包办婚姻”,最终这场联姻失败了。光洁继续攻读医学,任铁荫却盼来了春天,他同文君开始书信往来,水到渠成地谈起了恋爱,文君为了自己的爱情,转学去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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