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科结束,光洁下学年该升本科了。她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可脸上却无丝毫喜色。光洁心中藏了个秘密,可她不愿分享给家人,她不想让母亲知晓自家的难处。这次回家,她吃了中饭就裹着被子睡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哗啦哗啦”的调子,这个声音似乎来源于客厅,光洁用被子蒙住头脸,可这个刺耳的响声愈演愈烈,吵得她静不下心。光洁索性丢了棉被,趿上拖鞋,披散头发来到门口一探究竟。
这时“哗啦哗啦”的声音没了,反而出现“砰砰”的调子,还伴随着女人们的嘻笑声。
裴寿安:幺鸡,碰!
听这奉天口音就是寿姨的。没多久,传来母亲糯糯的声音:
徐燕...:今天我一定赢回来,昨天输了好多钱呢。
光洁猜个八九不离十,妈妈和寿姨又在打马吊,她烦恼姆妈一天正事不干,大把精力浪费在麻将桌上,真是虚度光阴。像她以前教书也好,或者帮父亲管理普渡林,整体有个营生,日子也蛮充实。自从父亲去世,自己上了大学,弟弟侄子念了书,下午两点姆妈就开始在牌桌上建筑她的“工地”,直至日落西山才停止“工作”。光洁心中本来有气,又瞧见母亲“摆烂”的生活,心中的愤怒再也按捺不住。她气冲冲下楼,在楼梯口与弟弟光华撞了个满怀。
徐光洁:光华,你去哪里?
徐光洁面色懊恼。十一岁的小男孩乖乖回答:
徐光华(少年):大姐,我要上楼喂面包,妈妈吩咐的。
光洁不好说徐燕,就将一肚子火发给了弟弟:
徐光洁:你不好好画画只顾得玩猫,看我好好教训你!
光洁挥舞着利爪,狠狠向光华胳膊挠去,一下,两下,三下……光华的小脸委屈得很,他不敢违逆姐姐,可又不愿让眼眶的热泪掉落下来,用手擦了一把眼泪,捂着受伤的胳膊转回了卧室。徐燕听见光洁呵斥儿子,心知不妙,停下摸牌,同五姨娘说:
徐燕...:寿姐,我想去卫生间,等我回来。
五姨娘顺手摸了一块“八筒”,漫不经心道:
裴寿安:去吧,我们等你。
六姨娘马月清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向燕儿投去一抹微笑。
徐燕上了楼,径直去了女儿卧室,光洁此时正一片片扯着月季花瓣,鲜红的花儿不堪暴力,只剩孤零零几个花瓣挂在枝上。
徐燕...:徐光洁,侬额小娘养额,侬又欺负弟弟了,光华勿有惹侬,伊比侬小九岁,侬应该让伊,晓得伐?侬还打弟弟,侬配做姐姐伐?
徐燕杏眸闪着几分怒意,她做出一个挥手的动作。徐光洁火腾地上来了,眼中很是不甘,她声音跟机关枪一样突突起来:
徐光洁:你凭什么说我,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吗?你天天只会打马吊!
徐燕...:徐光洁,侬港(说)我木(没)尽到责任,侬呢,刘叔叔给你港(说)了多少回亲事,侬都拒绝了。文君怀孕了,可侬还是老姑娘一个。侬今年二十岁了,我同侬一般大,孩子都三岁了!若侬爸爸见侬孤老在家,他得多着急!
徐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光洁的防线崩溃了,要强的她大哭起来:
徐光洁:我,我通过了考试,能够继续升学了,可大学不准我们结婚生孩子!
光洁的泪水决了堤,不断地从眼眶涌出,脸上沾染了热泪,形成了几道红痕。徐燕先是一怔,呆呆愣在原地,可瞅到光洁伤心的模样,母爱的光环笼罩了她,她将女儿紧紧拥到怀里。
徐燕...:皎如,侬伐要哭,有姆妈,姆妈辣(在)。
光洁抱住母亲不停地哭泣:
徐光洁:姆妈我该怎么办?我想要上学,妈妈,妈妈……
徐燕轻轻拍背哄女儿。
徐燕...:侬做啥决定,姆妈支持侬,侬大囡囡了,勿要哭,勿要哭……
大高个光洁似猫崽一般偎在娇小的母亲怀里,妈妈的怀抱真暖和,让人安心……
徐燕借口腹痛推掉了牌局,五姨娘猜她家中有事,主动领着六姨娘走了。新生想着照顾大姑,徐燕只说不用,要新生回家陪徐城,新生见她这般说,只得告退。
光洁哭累了,缩在床上打起了呼噜。徐燕瞧着熟睡的光洁,摸了摸女儿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此时她想到了儿子,光华受了委屈,还不知多难过呢。她轻轻走至门口,关好房门,又吩咐彩囡照顾小姐,而后来到了儿子的卧室。
光华此时正用工笔勾勒鸭子,丝毫没有察觉母亲的到来。徐燕赞道:
徐燕...:我的儿子真不错,画得太好了,和真的一样。
徐光华(少年):谢谢妈妈,可我总觉得欠点什么,明天请教一下老师。
光华一脸认真。徐燕坐到光华身旁的小凳子上,满脸和蔼:
徐燕...:儿子,姐姐她心中有火,这才迁怒到侬,侬是小男子汉,应该胸怀宽广,不要和她计较好伐?
光华点点头,一脸笑眯眯:
徐光华(少年):妈妈,我不记恨她,她也不是成心的。可是妈妈我想吃豌豆黄了,你给我买好不好!
徐燕...:乖儿子,妈妈让人去买!
她用掌心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儿。
两天后,徐伯钧的堂弟徐寅坤领着儿子找上门,徐远不情愿地接待了他们,给了几十个银元了事。可徐寅坤仍不满足,嚷嚷着要见大嫂,徐远忙说义母串门去了。徐寅坤不信,非要往徐燕住处闯,徐燕无奈,只得见见这泼皮亲戚。徐光洁怕母亲吃亏,紧紧跟在徐燕身边。
徐寅坤将儿子揪到徐燕面前:
徐寅坤:秋儿,你这色(死)孩子,害么臊,这是你大娘,快叫大娘!
秋儿抬头瞧着脑后梳髻的年轻女人,约么和二姐差不多,他实在叫不出口。徐寅坤骂道:
徐寅坤:你这个色孩子,没眼色!
光洁瞅着五十四岁的堂叔,嘴角浮起一丝嘲笑。
徐光洁:干嘛为难一个小孩儿,堂叔。你带秋儿是来打秋风的吧!
徐寅坤臊得耳朵根都红了,他拿起了长辈做派,同徐燕说道:
徐寅坤:大嫂,侄女好久不回山东,都不认俺们这个穷亲戚啦!
徐燕冷冷道:
徐燕...:霆远在时,也为你们置了几十亩地,过个日子绰绰有余,你却学那叫花子到处讨饭,让别人看了我们徐家笑话。再说霆远去后,我家又没收入,只能坐吃山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力气接济你们。
满脸风霜的徐寅坤道:
徐寅坤:俺讨么饭,这些年来,你也知道,左祖昌扒完俺们的皮,韩富渠接着敲骨榨髓,现在又来了日本人。这几年收成不好,老百姓真是活不下去,俺也是没法子,才求到大嫂门下。
徐燕...:这半年你已经来过三趟了,哪趟让你空手回去。你是个男子汉,总不能指着他人的救济过活。再说你母亲当年怎么对霆远母子,但凡不赶他们,他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到外公那儿去讨生活。这次你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给一个子儿。
徐燕语气铿锵,她将脸扭过,不再理这位便宜亲戚。
徐寅坤:哎呀呀,你听这是人话么,祥根哥可怜啊,从无锡娶了一个吝啬的小娘们,她不仅克死了祥根哥,还把祥根哥的家产转移到她弟家,徐家的家产都被外人搬空了。
徐寅坤指天画地,不停地撒泼胡闹。
徐光洁:你个泼皮,你再在我家发疯,我让警察过来抓你!
徐光洁大声斥骂着。
徐远此时来到客厅,他看到地上打滚耍赖的徐寅坤,正色道:
徐远.:寅坤叔,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在监狱的滋味可不好受,你也差不多得了。我已经给了你路费,你赶快回家吧,一家老小等得急了。
徐寅坤戴好毡帽,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向徐远呸了一口。
徐寅坤:你是么人,不过是俺祥根哥的副官,现在也来充儿子!
徐燕...:皎如,你去给警察局打电话,就说有流氓私闯民宅!
徐燕怒冲冲吩咐光洁。光洁走到茶几边拨电话:
徐光洁:请接警察局!
徐寅坤见事不妙,又看徐燕人多势众,连忙带着儿子灰溜溜离开了徐公馆。徐燕安抚徐远:
徐燕...:泽广,无赖的话侬勿要放在心上。
徐远感激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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