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听说徐伯钧皈依佛门,他思量徐霆远不是真正放下屠刀,而是有意躲着他。之前徐霆远称病就是不愿当华北新政府主席,这回遁入空门,可见他是铁了心拒绝自己。
他才不管徐伯钧出不出家,他只想拉拢徐伯钧,让他镇住华北这片土地。何况他太了解徐霆远了,这个人名利心重,所谓出家不过是待价而沽。他向徐伯钧下了请帖,以老朋友的身份邀请他到自己的住处吃饭。
徐伯钧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赴宴。临行前,徐燕叮嘱丈夫:
徐燕...:侬要切(吃)饭,请侬挠吾额屋(请记住我的话),一勿切(喝)酒,侬要脱(和)日本宁(人)港(讲),戒酒了;二勿要港(讲)正事,除脱(除了)佛经之外,其他屋(话)勿要港(说)。
徐伯钧(居士):好哩。
徐伯钧嘴里答应,
徐伯钧(居士):小媳妇的话俺一定听。
徐燕...:吾派几个保镖脱侬(和你)去。
徐燕心中打鼓,她不放心丈夫。
徐伯钧(居士):这不好吧。
徐伯钧苦笑一声,
徐伯钧(居士):俺都下野了,他们至多拉我出来为他们办事,不至于杀害我。燕儿,俺没事哩,你放心吧,俺让泽广陪俺气(去)。
徐燕杏眸望向丈夫身旁的徐远,认真嘱托他:
徐燕...:泽广,侬要照顾好侬爸爸!
徐远朝袖口摸去,葡萄大眼与徐燕对视,郑重承诺:
徐远.:母亲,我会的,你放心。
来接徐伯钧的日本人瞧徐家人磨磨唧唧,他忙表示:
日本使者:请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地送徐先生回来。
徐燕同日本人提出要求:
徐燕...:请转告渡边先生,徐先生每晚必诵经,务必在九时前送徐先生回家。
日本使者:一定,一定。
徐燕将肩上的灰色羊毛围巾取下,贴心地拢在了丈夫胸前。徐伯钧鼻子吸了几口气,围巾上一缕袭人暖香令他陶醉。他感受着围巾散发出来的热度,这是心爱小妻的体温,贴的他心也是暖烘烘的。
徐伯钧携徐远来到渡边院门,渡边极为热情,迎徐伯钧于大厅门口。他双手拱起,一躬到底。
渡边麻友.:霆远,老朋友,老朋友!联帅,联帅!
徐伯钧拱手寒暄:
徐伯钧(居士):渡边先生好!先生好!
众人入席之后,渡边开门见山:
渡边麻友.:鄙人听说联帅已入佛门,老朋友我实在不能理解,并且表示遗憾。
徐伯钧淡淡微笑,他用筷子夹了一些素菜。
徐伯钧(居士):这是咱二人的国度不同,产生的自然隔膜。大和民族是讲武士道精神,俺中华民族是讲博爱。博大爱心,只有四大皆空,才会有博、有爱。
渡边伸出右手,优雅地整理着西装上的黑色蝴蝶结。
渡边麻友.:老朋友,你们自己混战就表明你们‘不空’,之前是你们北洋内讧,现在又同黄恺申先生打。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中国人争权争利之心很重。
徐伯钧(居士):渡边先生说得对,中国是有一些人利欲熏心,不惜穷兵黩武。
徐伯钧神秘笑了笑,
徐伯钧(居士):正因如此,俺们这些同道才创办普渡林。俺相信,用不了多久,普渡林便会征服所有争名争权争利的人,让他们坚信四大皆空,人人放下屠刀,归心我佛。
渡边麻友.:哼哼,中国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呢?
渡边已整理好衣饰,他将手放到桌上,满脸挑衅。
渡边麻友.:你们手里没刀了,都不反抗了,岂不国破家亡,人人都成了亡国奴?
徐远真想从袖中掏出手枪教训一下这个骄狂自大的日本人,徐伯钧向他投去一个“勿要妄动“的眼神。徐远为了父亲的安危,他终究忍住了。
徐伯钧谈笑风生:
徐伯钧(居士):不会,不会的!佛是慈悲的,慈悲是最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会战胜一切入侵者,包括你们。
渡边麻友.:这……
渡边有点惊怒。
徐伯钧(居士):渡边先生不要惊慌。
徐伯钧手掌向空中虚按着,他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徐伯钧(居士):你可以往后瞧瞧,日本人敢吞并中国,中国人凭着佛就能打跑你们。
渡边觉得徐伯钧简直胡说八道,判断他患了精神失常症,也是,当年的五省联帅没了权势,精神打击确实不小。他忙转了话题:
渡边麻友.:联帅,当初你有五省,那时你是何等威风!难道你不怀念那种威风吗?今天,我们想把整个华北给你,恢复你原来的权力,还你往日的威风,有什么不好吗?
徐伯钧(居士):好啊!
徐伯钧脸上挂笑,
徐伯钧(居士):俺有一个条件。
渡边麻友.:联帅尽管说。
渡边一口答应。
徐伯钧(居士):不要叫什么政府或军事机构。
徐伯钧猫眼盯住了渡边,煞有介事地阐述着,
徐伯钧(居士):就叫中国华北佛教普渡林!由晋德友(晋云朋)做林长,俺做副林长。否则,俺绝不出山!
渡边很是气恼,可他对徐伯钧无可奈何。徐伯钧说话油盐不进,可他又抓不住徐的痛脚,更不好采取手段。他只得陪着笑脸同徐伯钧吃了晚餐,之后将徐伯钧父子送回英国租界。
徐伯钧被日本人接走后,徐燕一直心神不宁,她后悔自己不该让日本人将丈夫接走。
徐燕...:日本宁(人)再狠毒,伊拉伐(他们不)会辣(在)租界杀宁(人)。离开租界,日本宁啥手段才会(都会)采取,介特(这太)危险哇。
她坐在灯下,心乱如麻,不时跑出门外,听听有没有汽车的声音。光洁同样担忧父亲,她让妈妈好好坐在椅上,她要替姆妈出门打探消息。徐燕哪里放心她,她嘱徐城跟着女儿去。
徐燕此刻眼皮跳动得厉害,不由自言自语:
徐燕...:霆远,霆远,侬伐要有事。
之后,院外果然传来汽车声。她猛然跳起,匆匆朝大门跑去。这时光洁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地问东问西,徐燕见丈夫脸无惊恐,心终于放到肚中。
她双手合十,一边流泪,一边念佛。
徐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徐远笑笑。
徐远.:母亲,父亲平安回家,他没有事。
少女徐光洁:就是,爸爸有佛祖保佑,怎么会有事呢,姆妈你不要担心爸爸了。你和爸爸回房念经吧。
光洁跑到徐燕身边,搂住了她的胳膊,不停宽慰着姆妈。
徐伯钧笑眯眯打量着女儿。
徐伯钧(居士):妮儿真懂事,真是长大了。
他忙让徐远、徐城回房歇息,二人便同徐氏夫妇告别了。徐光洁知道爸妈要聊知心话,她懂事地回屋休息了。
卧室中,徐燕放声大哭:
徐燕...:霆远,勿是吾又劝侬,侬命里伐该称王称霸,侬有二十万宁(人)阿(也)是败得一干二净,今后侬伐要瞎想哇。念一卷经,静一份心,阿拉(我们)守着普渡林过日脚(日子)好伐?
徐伯钧(居士):别哭哩,别哭哩。
徐伯钧瞅着灯下的泪美人,他用手绢轻轻抚去徐燕的泪花。
徐伯钧(居士):小媳妇,咱们守着普渡林,过一辈子!
夫妻二人紧紧抱在一处。
普渡林在天津愈来愈火,不到半年,便聚众约三千人,林中常常聚会,徐燕指导着众居士烹饪素餐,大家对徐太太的厨艺赞叹不已。好多素食馆的老板重金聘请徐燕作饮食顾问,徐燕一一拒绝了。
徐伯钧出资在电台开了一个讲经的专栏节目,每日以“慧觉法师”的名义在电台讲经。徐伯钧沉迷于普渡林了,除了讲经之外,他还给信徒写佛帖,为信众画佛像。他不惜一切努力,也不怕他人嘲笑,终日到处发展信徒。他那个唤作“寿宝”的小儿子,受他影响,口中常常唤着“普渡众生,我佛慈悲”的话,被他亲姐光洁骂得狗血淋头。
徐燕见阿囡(阿囡)欺负幺儿,她要光洁让着弟弟些,多多看护弟弟才是。寿宝有妈妈撑腰,光明正大地拿姐姐的文具耍。
徐光洁瞧到眼里,心中颇为怨恨,她骂道:
少女徐光洁:我弟弟啥也不懂,一天尽瞎捣乱,他不是喜欢看爸爸画佛像,跟着爸爸好了,老缠着我干嘛。
寿宝(徐光华)听不得责骂,他哇哇大哭起来。罗文君将三岁的寿宝领到身边,轻轻哄他:
小罗文君:寿宝,我们看姨父画的观音画,别理这个坏姐姐。
寿宝瞪了光洁一眼,哼了一声。
徐光华(学前):坏姐姐,不理你了。
徐光洁有些委屈,她找彩囡踢毽子去了。
书房中,徐伯钧专心致志地画观音,文君瞧着面目慈和,身披璎珞的观音,她发自内心地赞叹:
小罗文君:姨父你画的真好,跟真的似的。
徐伯钧过于专注,此时才察觉义女、幼子到了书房。他按下笔,抱起儿子呵呵笑道:
徐伯钧(居士):文君,俺谢谢你的夸奖。
文君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甜甜的酒窝露了出来。
寿宝食指指向了观音画,兴奋地叫喊:
徐光华(学前):爸爸,你画的是妈妈,画的是妈妈。
徐伯钧脸膛贴着寿宝的脸蛋,他笑得更加开心。
徐伯钧(居士):小厮,你倒瞧出来了。爸爸以后教你画画好不好?
徐光华拍起了小手。
不久,光耀夫妇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优优”回来了,夫妇俩惊讶父亲居然学佛了,还办了一个普渡林,实在是不可思议。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接受,心想父亲也算找些正事干,总比做着不切实际的空梦强。
香兰看到燕姨跟着公爹学佛了,衣着打扮也变得简洁朴素。何香兰觉得徐燕可惜了,年纪轻轻便没了追求。
光洁见到哥嫂十分兴奋,缠着他俩带自己玩耍。香兰只得托燕姨照顾孩子,她则领着光洁看电影、逛公园。光洁瞧妈妈照看小孩实在辛苦,自此她很少外出,帮着妈妈、嫂嫂看娃娃。
后来光耀夫妇要去东北抗日,他们将优优留给了爷爷奶奶。徐伯钧很爱这个孙子,左手抱着优优看风景,右手牵着幼子寿宝。光华觉得优优抢去了自个父母的疼爱,常趁爸妈不注意欺负自己的大侄子,优优胳膊上全是抓痕。
光华这一“恶行”被光洁看在眼里,她用手狠狠拍弟弟的屁屁,为可爱的侄子出气。光华嘴一抿,跑到文君怀中哭诉,控告姐姐虐待他。文君将口袋中的零食予了光华,还给光华叠纸鹤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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