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钧入了佛门,在天津卫成了一件大新闻;他和晋云鹏共理佛事,影响很大。一个是五省联军总司令,一个是国务总理,一武一文,国家栋梁,竟然洗却红尘,遁入空门,这可真是一件新奇事。
许多在野的军阀、官僚、政客纷纷前来参加,不仅自己来,还把家属带来,二人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徐伯钧、晋云鹏自然而然成了这群信徒的首领。
徐伯钧戒了荤菜,却不怎么习惯素食,他觉得没有滋味。家里的厨师擅烹荤菜,素菜做得不尽人意,徐伯钧吃不得当,身子有些瘦了。
徐燕看在心里,她很心疼,她心灵手巧,又从小上灶,嫁给徐伯钧也喜欢钻研食谱,她决定给丈夫制些可口的素餐。
她将核桃仁、松仁炒香捣碎,与香菇碎、青椒丁混合调馅,包在薄薄的面皮中,压成一个个烙饼。她又做了一道凉菜,材料是松蘑、枸杞头、茭瓜条(晒干的葫芦条,做菜泡发,有韧劲,味醇厚),用香油调和,她本来想用笋条,只是天津竹笋实在少见。最后她给丈夫炖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她将饭食端到丈夫面前,要他尝尝鲜,徐伯钧倒很满意徐燕做得菜品,尝起来滋味鲜美,不亚于肉食。只是相比莲子羹他更爱甜沫,徐燕看他对羹汤无甚兴趣,她自己端着盅舀着喝了。
此后徐伯钧吩咐小妻负责他的一日三餐。徐燕常常研读菜谱,向素食馆的师傅请教,在刀功上和调料上更下功夫。老丈夫徐霆远爱上了素食,身上的肉不仅长了回来还多了几斤。
徐伯钧要一家人持素,女儿光洁可不乐意,虽然姆妈做得素菜味道可口,可她还是馋肉食——红烧肉、醋溜排骨多香啊。再说念佛吃斋那是个人意愿,姆妈愿意跟爸爸拜佛吃素,她可不想小小年纪就不问世事、断绝尘念。
她喜欢疯,喜欢玩,天天烧香拜佛真是没趣。就像姆妈之前喜欢烫发化妆,现在天天素面朝天,脑后挽着一个揪揪,穿着颜色单调的旗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在佛堂里虔诚跪拜。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这种生活有啥滋味。父亲更是,一天嘴里也不知神神叨叨念着啥,凌晨四点起来就打坐,嘴又开始叨叨了。光洁索性搬了寝室,离父母房间远些才好。
某日,晋云鹏同徐伯钧商议:
晋云朋(寓公):咱们同道越来越多了,目前抓紧办两件事,一是需要个名目,也就是成立个组织;二是要有场地,这么多人总不能在露天广场聚会。最关键的是场地。
徐伯钧点头附和。
徐伯钧(居士):是哩,要有活动的场地。这个场地还要有一定的规模。要么就买,要么就租。
晋云朋(寓公):哪有这么大的空地?
晋云鹏一脸着急。
晋云朋(寓公):咱们的院子太小了,别说坐,站也站不下。
徐伯钧沉思一会,他想起一个好地方。
徐伯钧(居士):俺想起来哩,城东南角有一座颇具规模的祠堂,据说是富绅刘颂明先生的宗氏祠堂,不过多年无人管理,已经残破不堪了。我看,咱们租它过来,加以整修,准是一个好场合。
晋云朋(寓公):好是好,只是不知道刘先生愿不愿意转让?
晋云鹏有些担忧。
徐伯钧(居士):刘颂公也是一位开明人士。
徐伯钧右手放于胸前,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徐伯钧(居士):他与俺有些交往,和咱们皆是佛教徒。俺设家宴请他来,邀他同咱们一块办佛事,他肯定愿意。这样,再谈祠堂事,就水到渠成了。
晋云朋(寓公):霆远,那就麻烦你了。
晋云鹏瞄了一眼徐伯钧。
晋云朋(寓公):需用款子,由我来筹。
徐伯钧(居士):不必哩。
徐伯钧摆摆手。
徐伯钧(居士):就是买,俺也买得起。再说,佛门是讲究'空’的,银钱是身外之物,是脏东西,俺正在逐步清理,这也算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费用问题你就别费心了。
晋云鹏不愿争执,点头答应了。
徐伯钧认真起来,他将刘颂明请到家中,徐燕和厨子摆了一大桌丰盛素宴。刘颂明胃口大开,吃了许多斋食。趁这个当口,徐伯钧趁热打铁,情真意切地说动了这位富绅。
刘颂明笑着说:
刘颂明:联帅,您和晋总理这般赫赫大名的人物办佛教,天津卫已是人人称道,不才早有攀附之心,只怕身份不够呢!联帅想用敝族荒芜的祠堂,不是我刘氏不想转让,只是祠堂太过寒酸,想请联帅容些时日,不才出资修葺一番,像个模样再转才好呢。
徐伯钧(居士):先生愿意让出,已是求之不得,哪儿还敢再由先生出资。这事由俺办了。只请先生……
刘颂明:我明白,我明白。
刘颂明语声郑重起来。
刘颂明:我出一纸文书,甘愿转让,以为凭据。
徐伯钧一脸感激。
徐伯钧(居士):多谢哩!
经过修葺,祠堂便成了一座可观的禅院,徐晋二人将这座祠堂叫做“普渡林”,即取佛法普渡众生之意。普渡林要公开纳士讲经了,由谁来讲呢?众人都是居士,总不能居士讲给居士听吧。
徐伯钧对讲经人十分上心,他同居士们说:
徐伯钧(居士):一个堂堂的佛院,总得有佛界名人才算气派!
他在天津佛教界打听,听说峨眉山上有一位法名“玄明”的大法师乃当今佛教“泰斗”,学富五车,名震天下,修行到了入神入仙的地步。徐伯钧让徐远携资前往四川好几次,终于将大法师请到了天津。
普渡林有了天下闻名的高僧,开坛之日,天津震动,官员、绅士、新闻界无不前来凑热闹。经法师受礼,为徐伯钧取了“慧觉”的法号。从此,他成了佛门的真正弟子,被选为天津佛教普渡林的副林长(林长为晋云朋)。徐燕觉得丈夫太过招摇,在哪念佛不是念,只要诚心,佛祖一定会知道的。这般大张旗鼓,弄得众人皆知,心哪能静了。
佛堂中,徐燕正在诵经,她正在超度死在自己肚中的可怜男胎。他才五个月,如果自己不被惊吓,丈夫不去打革命军,那个胎儿就不会死。她觉得对不起孩子,她希望胎儿的灵魂能够重新投胎,做个好人家的男男头(儿子)。
徐伯钧从普渡林回家,看见妻子正在佛堂持珠诵经,这才明白燕儿是为那个死胎超度。他心中有愧,跪在了蒲团上,持着念珠虔诚跪拜,他觉得自己杀孽太重,才报应到了孩子身上。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放下屠刀,超度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生灵,他真的知错了,真的悔改了。
两个大军阀创办普渡林,成为天津一景,许多善男信女积极追逐,普渡林的规模日益壮大。左祖昌的遗孀薛孟娥听闻徐伯钧信佛,她欲求徐伯钧写份经文超度超度自家亡夫。她托五姨娘裴寿安前来拜访徐太太,想要徐夫人递话给徐联帅。
薛孟娥见到水灵灵的徐夫人,她忍不住赞叹徐燕的素颜。
薛孟娥:徐太太面颊白皙细腻,毫无瑕疵,比那未出阁的妮子还娇嫩哩。
徐燕羞涩一笑。
徐燕听说左祖昌死于刺客郑继仁之手,郑的动机是为民除害、为父报仇。徐燕之前同丈夫聊过此事,丈夫却说自己单纯,他说宗坤被刺完全是韩富渠独霸山东的阴谋,所谓的正义只是幌子罢了。他觉得宗坤荒唐霸道一生,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他作为义兄,心中不是滋味。
薛同徐燕聊起了自家悲惨处境。
薛孟娥:自从宗坤去后,家里姨太太、佣人各奔东西,只剩几个儿女同我居住。在裴少帅的资助下,于北平开了一家当铺勉强为生。
徐燕觉得一个女人持家太过艰难,来天津也不容易,她痛快答应了薛的要求。
晚上她同徐伯钧说了此事,徐清晨便抄了佛经,署上自家的名字。他对宗坤还是惋惜同情的,这也是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他让妻子转交给左太太,又取了一些银元接济宗坤遗孀。薛孟娥看到洒金纸上的整齐小楷已是感谢万分,又收到徐联帅的救助,她心中热烘烘的,她感慨宗坤还是有好兄弟好领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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