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钧在家呆了几天,他就郁闷了几日,他的心无时不在煎熬。此刻他收到裴勋的致电,大意让他来北京参加紧急军事会议。徐伯钧差徐远同交通局沟通去了。徐燕下了楼,身后的小荷拎着一个小皮箱。徐燕拢了拢徐伯钧的头发,她轻声埋怨:
徐燕.:侬老早啊是东南王(以前你也是东南王),裴大帅勿过是东拨(北)王,哪能搿般(这般)使唤侬伐?
徐伯钧嘴角抽起,无奈地笑了笑。
徐伯钧:此一时彼一时,俺都没想到会落到这般田地。
徐伯钧眯着猫眼,眸中含着些许笑意。
徐伯钧:贪吃鬼,够不着还想亲俺。
徐伯钧靠在沙发上,将这个娇小的妻子拉到怀中,亲昵地说:
徐伯钧:小妮子,你才上俺膀头,站着亲不到嘴的,俺现在搂着你,你好好亲俺。
徐燕颇为不满,她挪了挪屁股,将身子背对着徐伯钧。
徐燕.:哼,侬又港吾矮墩墩。(你又说我矮)。山东宁(人)普遍高哇,吾是南方宁(人),阿是(那是)比勿过。吾小辰光(小时候)饭切(吃)勿饱,又做农活,哪能长高哇。
徐伯钧扳过徐燕身子,长满枪茧的右手爱怜地抚摸着徐燕洁白的额头,他饱含深情同徐燕倾诉:
徐伯钧:俺就钟情你这娇小玲珑的身子,像个白玉扇坠一样。再说俺一米八,确实有些高哩。
徐伯钧低下头来亲徐燕,徐燕热烈地回应他。两人正难舍难离,忽然一声咳嗽响起,二人赶忙分开了。徐燕挪到徐伯钧身旁,她难为情地垂下了头。徐伯钧老脸一红,他不自然地问:
徐伯钧:泽广,今门儿(今天)几点的火车?
徐远颇觉尴尬,他不由地整了整衣领,他的葡萄大眼稍稍向地面瞅着:
徐远:父帅,一个小时后发车。
徐伯钧的脸色平静多了,他抬眸看了一眼徐远。
徐伯钧:那就走吧。
徐远点点头。徐燕将二人送到汽车上,这才返回客厅。
北京怀仁堂中,裴勋目光环绕一圈,询问众人是否停战,此时厅中出奇地安静。徐伯钧心想:
徐伯钧:俺都五十多了,才不乞求黄恺申可怜,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俺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徐伯钧霍地站来身来,他义愤填膺地说道:
徐伯钧:咱们北方老话说,孬了也不中,现在向国民党缴械投降,他还是要过来拾掇你。我想还不如轰轰烈烈干他娘的一场。
裴绍均、杨光宙目瞪口呆,他俩曾嘱咐徐伯钧在大帅面前不可言战,要讲主和谈判的话。徐伯钧也答应了二人,这会儿他又反悔,他这是要做什么。裴勋知道黄恺申不打倒北洋军阀誓不罢休,他很认同徐伯钧的话,他激动地叨叨起来:
裴勋:徐霆远才是汉子!霆远说应战,他都没几个兵将了,仍不投降。我们怕什么,打不过国民革命军,也可以退到关外去!
他立即命令裴绍均、杨光宙等人去保定督师,又命徐伯钧到沧州指挥,同国民革命军再来一次最后的决战。可现在日本人搅和了进来,日本要求签订中日合资修筑吉会铁路的要求,如此日本军队阻止国民革命军过黄河。裴勋不愿卖国,他当场拒绝签约,这让日本人很恼怒,他们准备对裴勋采取制裁措施。之后奉军与国民革命军作战,仗打得一败涂地,再也难以统治京津之地了。
五月三十日,裴勋向“内 阁”成员宣布:奉军立即撤回奉天,任何人不得迟缓,不许恋栈。杨光宙、裴绍均为撤军正、副指挥,暂行留守京中,其余人一律于六月十日离京返奉!裴勋离开北京前夕,在大帅府客厅会见了徐伯钧。裴勋故作镇静地说道:
裴勋:霆远,奉军要退出山海关了,不是咱们败,而是以退为进。如今天下太乱,咱们在北京,树大招风,人人都想吞了咱。回东北,把咱的老家巩固好,什么猫狗也不让进,先守着那片土过吧。等他们打累了,咱们再回来。
徐伯钧此时不知如何应答,他只是微微点头。裴勋安抚徐伯钧:
裴勋:你的军饷俺给你留着呢,你到军需部去提吧。不过,先不要发下去,等军队到了关外再发不迟。
三十一日,他匆匆回到河北大城总部,立即召开最紧急的军事会议。徐伯钧同众人分析出路:
徐伯钧:现在形势如此,咱们必须和奉军合作,必须跟着奉军退出山海关。只有出关,才是咱们的生路。俺决定了,咱们全部撤至东北,在东北安定之后,所欠军饷全部补发。各部都回去准备吧,不要犹豫,立即行动!
他望望众人,催促着:
徐伯钧:别再迟疑了,越快越好。
老部下马保璜站了起来,脸上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马宝璜:联帅,咱们部队都是山东、河北、河南三省的人,俺们不求衣锦还乡,只求叶落归根。飘零出关,不知何时能还,俺替弟兄们说句话吧,别的什么都可以,就是出关不行!
邓秀彦在那儿不停地唉声叹气。李宝平附和:
李宝平:对,俺觉得跟着胡子混,没啥出路!
徐伯钧苦笑一声,他继续道:
徐伯钧:我军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在关内占据地盘,与直鲁军呼应,等待机会,再图发展;一是投降黄恺申。全军随奉军出关也不可能,奉军本来人多,加上我们这几万,军饷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将目光投向邓秀彦,他希望自己的发言能够得到邓的认可。
徐伯钧:俊卿,你说俺该怎么办?
邓秀彦面色忧愁,压着嗓子说:
邓秀彦:联帅,将士疲惫不堪,恐怕您的命令他们无法听从。
徐伯钧泪如涌泉,他没想到奔波数十年,自己多番拼搏辗转,也曾拥有统治五省的辉煌,可现在真是穷途末路了。军队是他的命根子,现在部队却不听他指挥,他意识到自己的从戎生涯到头了,自己真正成了光杆司令。他强忍悲痛,说道:
徐伯钧:部队有自己的想法,俺不勉强。
他带着徐远离开了军队,乘火车去了天津,在津通电辞去了安国军副司令一职。徐伯钧部下李宝平、马保璜也通电休战。黄恺申、苏景山想要收编徐伯钧的部队,马保璜、李宝平、邓秀彦等人不愿投靠黄恺申,转而投入苏景山麾下。
徐伯钧的五省军队彻底改旗易帜,徐伯钧心中万分失落,可他出关的决定更加坚定了。他和徐远来到奉天,却得知裴勋身亡的消息:原来裴勋乘火车出关时,被潜伏在车厢中的日本人刺杀了。现在掌权的是他儿子裴绍均。徐伯钧在葬礼中大哭了一场,明面上是哭裴勋,暗里却在为自己哭泣。
裴绍均继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他对徐伯钧很是优待,少帅府中为他设有“徐联帅办公室”。军国大事,必请徐顾问,徐不敢倚老卖老,收敛羽翼,一副谦虚小心的样子,每天都去帅府办公。裴绍均还为他置了住处,是奉天商埠区一所二层西式小楼。
徐伯钧托徐远将徐燕母女接到奉天,但他又在大连买了住宅,让徐城、新生往大连居住。徐远给徐燕拍了电报,让她做好搬家准备。等他到达天津公馆,徐燕和佣人正在打包财物。
徐燕让徐远坐到沙发上休息,吩咐小荷给义子沏茶。光洁很是不满,她用力踢着沙发,她不理解自己怎么经常转学,刚习惯一个环境就要离开,又要适应新的环境。徐燕在宝蓝色修身短袖旗袍外罩了一件蕾丝披肩,柔声对光洁道:
徐燕.:囡囡,阿拉(我们)走哇。
光洁无可奈何,堵着气出了洋楼大门。徐远吩咐管家将房子租了出去,他同徐燕母女上了火车。之后小荷跟着管家来到奉天,而吴妈母女跟着徐城、新生去了大连。徐燕坐在卧铺上不住地感慨:
徐燕..:我是无锡的一个乡下女孩,本想在乡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哪知阴差阳错,我居然做了徐联帅的女人,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我很难想象自己一个南方人居然来到边关苦寒之地,我不晓得如何适应奉天的环境,等见了丈夫再说哇。
光洁在卧铺上撕扯布娃娃的头发,娃娃的头都要秃了,光洁心中存了一肚子抱怨。徐燕母女来到奉天洋楼,穿着黑色长衫的徐伯钧见到她俩很激动,向前趋了几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徐伯钧.:饿了吧,先到餐厅吃饭,娘俩儿可得尝尝奉天的特色菜。
徐伯钧拉着妻女的手来到餐桌,满脸堆着笑,指着油炸冰溜子:
徐伯钧.:尝尝吧!
光洁用筷子夹了一个,嚼了一口,外边酥酥的,里面凉凉的。
她斜看着父亲,扯着她的大嗓门:
小光洁:爸爸,和起士林冰激凌差远了。
徐伯钧温柔地瞧着对面木椅上的妮儿,哄着她:
徐伯钧.:奉天也有冰激凌,俺给妮儿买。
小光洁:好啊,爸爸!
说着话她就将一块锅包肉送到嘴边,舔了舔嘴唇边的油脂,她十分满意这道奉天特色菜,对它那是连连称赞。
徐燕看着沧桑的丈夫,脸上涌现出无数温柔:
徐燕..:霆远,侬辣搿搭(在这里)好伐?
徐伯钧半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天花板,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徐伯钧.:挺好,少帅很尊敬俺,俺在他府中办公,比以前清闲多咧。
徐燕..:真额难为侬哇,大帅走哉,又额侍候小帅。
徐燕那双杏眸流露出十二分心疼。
徐伯钧的视线移到徐燕脸上,他用筷子夹着山蘑菇,稍有沟壑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来:
徐伯钧.: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俺早就看开了。
徐燕低垂着俊眼,她轻轻说话:
徐燕..:侬想明白就好。
饭后徐燕陪着丈夫逛花园,看着争奇斗艳的花卉,鼻中尽是馥郁芬芳的花香,二人心情好了不少。
裴绍钧为尽地主之谊,他同夫人吕凤鸣邀请徐家到少帅府赴宴,徐伯钧答应了。徐家三口来到饭局,八岁的光洁看着麻杆似的主人公:他看着年轻,眼睛略小,眼尾倒很长,有着厚厚的单眼皮。不像自己家人,个个都是大眼睛。尤其自个爸爸,有着宽宽的双眼皮,一睁眼眼皮上撩,那眼睛就跟宝石似的明亮。主人公正招呼爸爸入座,她想起主人就是大哥的好友裴绍均。出于礼貌,光洁甜甜地同他打招呼。
小光洁:裴家哥哥,好久不见!
裴绍均见到这位大眼睛、鹰钩鼻的小朋友,心中自是十分欢喜,连忙向她打听光耀的消息。
裴绍钧:光洁妹妹,你长大了。你知道你哥哥的消息吗?
徐伯钧觉得裴绍均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叹了一口气:
徐伯钧.:暂时没有光耀的消息,少帅要是有,可得告俺一声。
裴绍均笑了笑,眼睛都要找不见了。
裴绍钧:那是自然。
徐燕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士,她穿得很素,脸上也没施什么脂粉。可她气质优雅知性,那双眼睛更是透露出聪慧睿智,旁人对上她的眸子,不由地自惭形秽,同是女人,为啥自己生得这般笨蛋。徐燕定了定神,她似乎被这位女士的魔力吸引了,她不由地打量着这位太太。
那太太也端详着徐燕:徐太太看着二十出头,头发做了手推波,穿着一身桃红曳地修身旗袍,纤纤玉臂露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摩登。天生一张桃儿脸,和圆圆的杏眼相得益彰。气质温婉可爱,确实招人喜欢。
裴绍均见二人互有好感,他朝那太太做了个手势,同徐燕介绍着:
裴绍钧:这是我五娘,名唤裴寿安,我能回来当总司令,多亏了五娘,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有着大智慧的女子。
原来裴勋遭遇刺杀,后被送到奉天养伤,可惜没等裴绍均回来就死了。五夫人秘不发丧,等待裴绍均回来主事。 可日本人等不得,日本领事夫人假装看望五夫人,目的却是打探裴勋生死情况。在这危急时刻,五夫人显示出临危不乱的一面。
身穿和服的日本领事夫人来到小青楼东屋客厅后,五夫人笑脸盈盈,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在丫鬟帮助下梳妆打扮,丫鬟也镇定地为其端茶倒水。日本夫人与之交谈,五夫人满脸和气,笑着同日本夫人拉家常。
此时日本夫人对裴勋未死半信半疑,西屋中却传来裴的骂声。于是,日本夫人相信裴勋没死,她告诉了自己的领事丈夫。日本人信以为真,再也不敢向奉军挑衅了。五夫人为裴绍均返回奉天主持大局赢得了宝贵时间。裴绍均对这位五娘十分感激,他很敬佩她的智慧与勇气,对五娘的孩子特别厚待。
徐燕听完五姨娘的英雄事迹,心中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她觉得这样的巾帼值得结交。五姨娘喜欢徐燕温柔的性子、软侬的声音,又知徐夫人上过学校,很有艺术才干,她觉得徐燕特对她的脾性。宴会结束后,裴寿安同徐燕一块喝茶,聊了很多感兴趣的话题。自此二人无话不谈,还结拜了金兰姐妹。她俩经常一块弹琴、看电影、喝咖啡,甚至探讨一些社会文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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