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钧对徐燕态度似乎好些了,让人给她做了几身新旗袍,不过在徐燕眼里看来:样式太过老气,颜色也很鲜艳繁杂。徐燕更喜欢简单素净的倒大袖旗袍,并不爱这种流行于几年前的假两件马甲旗袍。大帅还让她将长发挽在脑后,插着几朵绒花,前面留着一撮刘海(前刘海挽发,流行于20年代)她觉得自己老了好多,简简单单梳个辫子或者剪个短发多好。
她不由想起自己做学生时的模样,那时的徐燕穿着白袄黑裙的文明新装,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整张脸圆圆的,眼睛又大又灵,眸子里含着一汪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真是青春活泼的岁月啊。这也没几年,就感觉衰老了许多,可她今年才二十一啊。大帅这几日不再斥骂自己,她端茶时,大帅经常向她笑,她恍惚了,感觉自己在做梦。
徐伯钧领着光洁打太极去了,他仍穿着之前的那身白绸衫裤。这身衣服很衬他,他皮肤白,又一头白发,五官端正浓烈,穿上这身练功服,显得他极为清贵,加上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倒像个神仙似的。
光洁俏生生喊着:
徐光洁(幼时):爸爸,你太极拳打得太棒了,我好佩服你,爸爸你教我这招匀手好不好?
徐伯钧点点头,他放慢动作一招一式教女儿,光洁依葫芦画瓢模仿着。此时徐远快速向徐伯钧走来,他向大帅报告:
徐远:谭玹霖说绑架案可以结案了。
徐伯钧沉肩坠肘,缓缓收势。他接过徐远递给他的电报,仔细浏览一番,本来平静的脸上掀起了波澜,他气愤地将电报甩了出去。在徐光洁看来,纸张好似蝴蝶飞舞,真是灵动可爱。
徐伯钧哼了一声,目光扫向徐远。
徐伯钧:哼,谭玹霖明面上说绑架案是闽大成所为,但证词上却附有闽大成手下的口供,说我命令他们绑架栽赃。
徐远:姓谭的这小子究竟搞什么鬼?
徐远不解。
徐伯钧眼中万分不屑。
徐伯钧:他是想和我做买卖,如果我能还谭家军清白,他就只查到闽大成为止。
他脸色变得愈加阴沉。
徐伯钧:否则他就会跟我翻脸。
徐远有些惶恐,他压低了声音:
徐远:如果他和我们翻脸,闽大成的事不就败露了吗?
徐伯钧: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徐伯钧将手举起,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徐伯钧:谭玹霖以绑架罪、杀人未遂罪结的案,闽大成就不会被判死刑,他在谭玹霖手里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麻烦。
徐远:大帅,要不我派人将他处理掉。
徐远已是心领神会。徐伯钧微微点头,同意了徐远的建议。
小光洁捡起电报纸,折着小帆船。她听不懂大人的话,什么活啊死啊,真是让人费解。
次日光洁下了楼梯,爸爸在一张方桌前站着。他的脸色很不好,方桌上深深插着一把裁纸刀,闪着寒光的刀刃已经没入红木桌一半。
光洁好奇地向刀柄摸去,徐伯钧抱住她,轻轻哄她:
徐伯钧:妮儿,这是凶器,别摸,会划伤手哩,泽广,你送小姐回她妈妈那儿。
徐远牵着光洁的小手上了楼梯,将她交付给徐燕。徐燕在屋里教女儿唱歌,她用软侬的吴语唱道:
徐燕:吾有一段情呀, 唱拨拉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吾 唱一只无锡景呀, 细细那道道, 唱拨拉诸公听。 小小无锡景, 盘古到如今, 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 一到 那宣统三年份呀, 新造那一座末, 光呀光复门呀。
徐伯钧听到楼上小妾唱得家乡小曲,好若黄鹂出谷,仿佛能够融化坚冰,他的心柔软了起来。徐伯钧无意识地打起了节拍,徐远在旁边静静立着。
一曲完毕,徐伯钧心情大为舒畅,他暂时忘记了那根如鲠在喉的刺:徐远失手,闽大成仍然活着。楼上的光洁听着妈妈优美的嗓音,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几日后,徐伯钧去了上海,他要重审闽大成一案。梳着大背头的谭玹霖同副官谭四来到车前迎接徐伯钧。徐伯钧下了车,同徐远走在谭玹霖前面,他一丝不苟地端着军帽,步姿优雅帅气。
徐伯钧欲往刑讯室提审闽大成,谭玹霖欲要跟过去,徐远伸手将他拦在了大厅里,他扯着嗓门说:
徐远:徐联帅要亲自审问犯人,你还是不要跟过去。
十几个马弁将谭玹霖团团围住。谭玹瞧着气势汹汹的徐远,他苦笑一声,只得将原计划作罢。
徐伯钧通过一个长走廊,拐过一个弯,来到审讯室门口。马弁推开门,徐伯钧昂首挺胸走了进去,马弁将门带上。
闽大成望见徐伯钧进来,哈着腰,低声下气地说:
闵大成:联帅,您怎么来了?
徐伯钧并不理会,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马弁递来的卷宗细细查阅。闵大成垂着头,支吾着:
闵大成:联帅,我,我……
徐伯钧抬颌瞥了一眼闽大成,斥骂道:
徐伯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闵大成:是
闽大成唯唯诺诺。
闵大成:属下无能,请大帅责罚。
说完他那张本来囧成一团的脸更囧了。
徐伯钧稍稍低头,瞟了一眼闵大成。
徐伯钧:谭玹霖让我审问你,你可知他的意图。
之后他抬头盯着闽大成。
闽大成举手向天,信誓旦旦道:
闵大成:不管那小子是什么意图,此事乃属下一人所为。
徐伯钧口吻阴阳怪气起来。
徐伯钧:一人所为?
闽大成嗯了一声。
徐伯钧一脸气愤,他将卷宗摔到闽大成身边。
徐伯钧:这是谭玹霖的卷宗,你那些不成器的手下早把俺供出去哩。
闽大成手忙脚乱地捡起卷宗,小眼睛在上面扫了几下,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闵大成:大帅,是属下失察了。
徐伯钧转了转眼珠。
徐伯钧:不过,谭玹霖说了,若我还谭家军清白,他便只查到你为止,言下之意就是和我做个交易。
徐伯钧一双猫眼透出枭光,直射闵大成脸上。
徐伯钧:你知道你给联帅府惹了多大的麻烦么?
闵大成:属下知错了,还请联帅责罚!
“扑通“一声,闵大成跪倒在徐伯钧面前。
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
徐伯钧:你不知错!
徐伯钧脸上肌肉抽动,从沙发上站起,径直冲到闽大成身边。
徐伯钧:谭家军得了清白,俺便无任何理由阻止他成立民团。假若民团成立,谭玹霖就拥有了自己的军队,就在上海站住了脚,有了地盘!孙猴子就翻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就因为你,他马上就要得逞啦!
徐伯钧气势汹汹,食指戳着闽大成。
闽大成快将头缩到胸里了,他声音打着颤:
闵大成:大帅息怒,属下知错了。
徐伯钧沉默了几秒钟,拍了拍闽大成肩膀,长叹了一声。
徐伯钧: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哩。
他重新坐到沙发上,圆溜溜的猫眼盯紧了闵大成的耗子眼,干笑了几声:
徐伯钧:该怎么赎罪,你心中应该有数吧。
闽大成身子抖地像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徐伯钧见闵大成不上道,嘴上还笑着,眼神却变得阴狠起来。闽大成咬了咬牙,承诺着:
闵大成:联帅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徐伯钧点了点头。闽大成连滚带爬来到徐伯钧靴子前,他张开手指:
闵大成:属下七年前已将所有的身家性命交给大帅了。
徐伯钧见他表态,仰起脸用琉璃眸子瞅着他。闽大成哭着哀求:
闵大成:现如今,无论什么罪名加在我身上,我都无所谓,只求大帅给我孩子一个好的前程。
他身子向前,抱住了徐伯钧的大腿,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徐伯钧伸出五指,露出那个淡玉扳指,他承诺闽大成:
徐伯钧:你不必顾虑,只要你尽心竭力,保护联帅府的声誉,答应你的事,咱不会食言。
徐伯钧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初瞧上去,真是让人如沐春风。闽大成如释重负,感激地向徐伯钧磕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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