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八)

〔婉溯宫〕

自从搬入这座奢华的寝殿，季奈也就光明正大地陪着九歌了。

一开始没有和季奈有多亲近，是怕落人口舌，早年沐祁枫曾拜访过皇子沐亦泽，身边就跟着季奈。

这宛若龙潭虎穴的深宫之中，稍有差池，便会被活吞得骨头都不剩下，必须步步谨慎，才可成功。

好在身边有这么一个能言善道的自己人，应付后宫杂事可就轻松了许多。

例如眼前这两位段位明显不如秦婕妤的女子，给了掌事太监好些银两才得了个位分，现下正缠烂不休地要九歌给个照应。

做为婉溯宫正主锦妃的贴身宫女，这种状况应对自如。

——直接打发了辛者库洗衣服去。

名义上来看望实则蹭饭的元桑一口喷在九歌的脸上，要不是九歌极力阻止，她已经坐在自家大门口了。

对于这类超级护主的奴婢，元桑是既羡慕又惧怕。

打发了季奈去厨房后，元桑这才开启了被封印了一个月的八卦模式。

幸好宫殿上的下人全被遣散下去，不然元桑明天怎么被折磨的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她现在在自己身边，那她就会尽自己所能保护好她，也是保护一份可贵的纯真。

元桑：哈哈哈哈，姐姐你说秦裴依是不是很蠢啊！皇上明明没有翻牌子，她演妲己呢，还把小吉子给吓到抽搐！

九歌皇上身边的小吉子怎么样了？

元桑：唔——

元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大口吧唧吧唧。

元桑：小居紫因改还崽传上呢，窝野不吉岛.....

她这副圆滚滚的脸蛋与口香倒是把九歌给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捏她。

〔宫道入夜〕

黑夜中的皇宫在长明灯照耀下寂静庄肃，有种说不出来的神圣以及压迫感。

九歌盛装跟随陶公公前往皇上的寝殿，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回荡在漫漫长路上。

入宫不到两个月，皇上召幸的第一个妃子就是她，一切看似顺利，其中风流暗涌。

踏入宫殿的那一刻，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九歌缓缓走向榻边的那个人，藏在袖中的手指掐着颤动的手臂，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常。

沐亦泽穿了一件里衣，随随便便披了外衣，细看胸口一半竟是敞露在外，可以看见坚实的胸膛。

沐亦泽：来了，九儿。

九歌[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沐亦泽并没有再回应，仍是一卷一卷地翻阅奏章，时不时眉头一皱，重重地扔到地上。

扔完第三卷的时候，九歌上前将奏章拾起，放回案桌上。

九歌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琐，不如让臣妾为您分担忧愁，漫漫长夜也不至于枯燥乏味。

沐亦泽：朕竟不知，锦妃对国事感兴趣？

九歌臣妾幼时便时常跟随父亲批政，虽不比朝廷文官，多少还是通晓的。

沐亦泽：坐在朕的身边来。

承泽宫自此十日有九日灯火通明，后宫的妃子得知皇上连召锦妃后气得脸都绿了，太后倒是十分乐意，常常让人给锦妃送去各种膳药。

段离来看过她一次，九歌正喝着太后那送来的银耳莲子羹，当夜就被召去了侍奉皇上。

宫中有闲言碎语说玉昭仪抢走了皇上，也有说二人关系破裂，传了好多版本。

秦裴依自然也少不了对九歌一顿冷嘲热讽，但后者并未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自己几次被以不便见客的理由请了出去。

过了几天，皇上还是重新召幸了九歌，仍是整夜灯火通明。

朝廷上也出现两个派别，一派支持锦妃参政，一派反对后宫狐/媚惑乱朝纲。

很快，入宫一年了，又是一年新春，嫩绿的枝芽为萧索的宫院增加了不少生机，阳光明媚温和，九歌打算回家省亲。

这次回府，九歌没有见着慕国师和慕言，拜访了大夫人二夫人之后便直接前往祁王府。

这次与以往不同，府内下人几乎见不到几个，整个王府十分宁静，季奈没有和她一起去见王爷，跑去找伙伴们玩了，独留九歌一人穿梭在空荡荡的回廊。

后来她常常回想，在去往庭院的路上，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激动还是欣喜，亦或者只是平淡。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个阳光异常温和，空气湿润的午后，他的一举一动。

——满眼都是她的男子，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就像自己一样。

这一幕，像阳光刺疼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熟悉啊，那个动作，那个眼神，那个人。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她啊。

少女面若桃花，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甜甜的梨涡，那样美好的女孩。

九歌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了，只知道，在命运面前，永远无法抵抗和改变，就像那天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满地的尸体无法再对她展开怀抱，露出笑颜。

“九歌——？”

沐祁枫：九歌。

九歌——？！

对上他的眸子，九歌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无法看着他的脸。

九歌：王爷，我回来了。

#沐祁枫：在宫中一切——

慕九儿：[打断]枫哥哥，她就是九歌姐姐吗？

对于少女突然的打断，沐祁枫没有任何的责怪，抬手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沐祁枫：是，她...暂时替代你的身份。

#慕九儿：九歌姐姐，辛苦你了。

真正的慕九儿原来是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啊，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九歌：没事，九儿，你终于回来了，二夫人一直很想念你。

#慕九儿：娘...娘亲可好？

慕九儿想起三年未见的母亲，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晶莹的泪水滑落。

沐祁枫：九儿，说好不哭鼻子的，再哭可就不好看啦，嗯？

他温柔地哄着慕九儿，细细地为她擦拭脸颊，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九歌从来都没有见过。

#慕九儿：我，我才没有，是九歌姐姐的话，让我想到母亲和哥哥了。

九歌：[内疚].....对不起，九儿。

#沐祁枫：九歌，你先去书房，我随后便来。

九歌：是......

九歌失落地走去书房，没想到慕九儿对自己的话那么敏感，也顾不上自己方才心底里异样的情感。

慕九儿：你别怪九歌姐姐，她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了，她的出现，解决了很多你的忧愁。

慕九儿：我还想好好和她聊聊天呢，枫哥哥你干嘛让她走呀！

少女嗔怪地看着他，小嘴噘起，闹脾气似的转身不理男子。

#沐祁枫：九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九歌一直都是我身边的人，她什么脾性我是最清楚了。

#沐祁枫：待我们完成了计划，我就让你风风光光地做回你的大小姐，像以前一样。

书房内，九歌坐在书案前，百般聊赖地看着书卷，或写写字，收拾收拾屋子。

一直待到傍晚，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季奈：九歌，九歌！

九歌[迷迷糊糊]唔？季奈？

季奈：呼，你不会一直在等王爷吧？

季奈：王爷有事要到很晚才回来，让我告诉你不用等啦。

九歌[失落]这样啊。

季奈：回宫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我们走吧。

九歌嗯...等等，我还有话告诉王爷，你先去吧。

季奈：哦，你快点啊！

九歌从架子上取下毛笔，蘸上墨汁，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字，略加思索过后落笔，她走的匆忙，夹到了一本书里。

后来，那张写有重要信息的纸，并未落在书房主人的手中，被人发现后燃为了灰烬。

在宫中当娘娘的日子照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荷花盛放的夏季。

这天，几乎所有妃子都随皇上驾临三清山庄，所谓“三清”便是指荷花、清潭及鲤鱼。

沐亦泽早早地坐上了席位，虽说是皇帝出巡，不过是放松放松身心，博太后一笑的幌子罢了。

庄主是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头发几近花白，穿着墨黑间白的长袍，待人和善。

安排主子们入座后，只让下人们将其他游客领至旁的观景处，准备的食物也是当地特色，大家都处得颇为融洽。

秦裴依：皇上，您尝尝这十里香，臣妾觉着甚是不错。

#沐亦泽：嗯。

秦裴依：还有这雪花酥味道也是极好。

#沐亦泽：哦。

不论身旁的妃子如何笑闹献食，沐亦泽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十分敷衍。

沐亦泽：锦妃——去哪了？

陶公公锦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未来参席。

沐亦泽：身子不适？可请过御医看看？

陶公公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婢并未说过。

〔莲花池〕

湖面泛着阵阵涟漪，一名谪仙女子坐在莲池边，朝池内抛洒着鱼粮，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季奈：听闻此处投鲤仙可准了，九...咳，娘娘何不试试？

九歌投鲤仙？

季奈：传闻将心愿写在纸上，与花灯一同放入水中，定会实现！

九歌......我的心愿，未必能实现。

季奈：不试试怎么知道呀，白天放兴许更灵验，总比不试的好！

在季奈的怂恿下，九歌不得不提起笔，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心愿。

季奈也放了莲灯，满怀期待地看着它飘向远方。同样是父母双亡，可是季奈有疼爱她的哥哥姐姐，还有一群小伙伴，最大的愿望无非是与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望着渐行渐远的莲灯，九歌越发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自己心中所念所想——大仇得报，家人能够含笑九泉。

这一直都是，她的心愿。

可为什么，如今心里怎么空荡荡，好像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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