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

伶妃将皇后精心供奉的佛珠弄断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皇宫，徐甫立在御花园里，瞧着手里的锦盒，想起昨夜伶妃的话，“徐大人不妨从穿珠的线查起，清者自清，曹伶绝不会白白蒙冤受辱。”

他已问过皇后贴身的宫人，皇后久研佛法，这次为皇上祝寿的佛珠三月前便捻合了上好的十四条白丝穿就，并日日供奉，祈愿安康。

徐甫将同样捻合在一起的十四条白丝拿在手里，即使是男子，是素来身负武艺的近卫，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线扯断，更何况是伶妃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呢？

那晚佛珠刚到伶妃手上即立刻断裂，坐实了她的罪名，但也十分蹊跷，她怎么能做到在那一瞬间扯断佛珠呢？一旦用力，手上就会有明显的勒痕。可是昨晚伶妃接过手炉的时候，除了手被冻得发红，没有任何的痕迹。

但如果要保证伶妃拿到手佛珠就断裂，至少在伶妃前，这手串已经被做了手脚。

王婕妤？

徐甫随即询问身后的侍卫，“今日王婕妤可有来过御花园？”

侍卫恭敬回道：“回大人，您让我们留意御花园尤其是昨晚宴会的留仙亭，我们一早就在这里值守了，早上王婕妤和邓美人来过，说是赏花，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并没有其他异常，后来没有闲杂人等接近过留仙亭。”

“没有其他人？”

“是，没有其他人。”

徐甫快步走出了御花园，这时辰正好众妃嫔拜见完了皇后，现在过去，恐怕还来得及。

等走出中门，便正好撞上了张贵妃。

“拜见贵妃娘娘。”

“徐大人不用多礼，徐大人真是辛苦了。”

徐甫低着头，完全忽视了那张娇嫩的笑脸，他留意到张贵妃一双手光滑圆润，戴着名贵的宝石指环，就连指甲尖都护养的极佳。不知为何想起了昨夜拿过手炉的那双手，纤纤弱质，冻得青白又翻着红，心里感慨道：还真是不同。

他看向张贵妃身后的王婕妤，问道，“不知婕妤昨晚宫宴，在佛珠断裂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

“哎呀，昨晚佛珠就在伶妃的手上啪的就断了，掉了一地，我着急去捡起来，魂都要吓没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王婕妤说话的时候，一双手攥着茜色手绢，摊开的手掌同样光滑无损。

不是王婕妤？

再回到御花园，徐甫看着锦盒内的佛珠，将穿珠的线拿到了眼前，这线断裂的边缘非常整齐，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割断，所以作乱者的手指不一定会有扯断绳子的勒痕。那为什么王婕妤今早还要专门去一趟御花园呢？说是赏花，却只待了半个时辰？

“今早王婕妤赏的什么花，在哪里停留过？”

“就在那边的铁线莲花丛站了一会。”

阳光下，徐甫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紫白色的大朵花卉，微风吹拂，树影婆娑，花香似有若无，昨夜宫宴，是谁的座位设在这里呢？

除了伶妃，王婕妤，还有她！

皇后端坐在中央，刚吃完午饭她委实有些精神不振，可侍卫统领徐甫上报已查出谁才是昨晚宫宴的作乱者，便又召集来了后宫妃嫔，眼下众人言语纷纷，讨论的中心，都是跪在殿内的曹伶。

“徐大人，不知道你查出了什么？”

“禀报皇后娘娘，臣查到了一样东西，作乱者就是用这件东西在昨夜让佛珠断裂的。”

徐甫的手中，放着一只极精致的短珠钗，“我曾经问过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佛珠是用十四根白线捻合而成的，普通人根本是扯不断的，但是如果用这样尖细的珠钗藏于袖内，将白线调开，那么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从中心挑断。请娘娘再看我手里的珠钗，顶端显然是专门打磨过，锋利如刀，作乱者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让佛珠断裂。”

“那伶妃？”

“伶妃娘娘并不是作乱者，真正的作乱者另有其人。”徐甫的眼睛扫过身周一众娇艳的妃嫔，而后看着身前那个倔强直立的背脊，“这珠钗是我在御花园内拾到，这珠线上还有一点血痕，可见是昨晚夜宴，慌乱之中不小心刺伤了自己的手指，珠钗也掉在了地上。而这珠钗并非伶妃娘娘所有。”

“那这件事倒也简单，只需我们各人都摊开手来，看看谁的手指上有伤，不就自然能找出始作俑者了吗？这样下作的陷害，若真的成功了, 伶妃的冤屈恐怕这辈子都洗不清。”宸妃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开了口。

只见众人都矢口否认，纷纷摊开双手自证清白。王婕妤连忙摆手，“各位姐姐怎么都在看我，并不是我呀。”

皇后轻叹息了一声，“是谁做的，还是主动坦诚了好些，一串佛珠本不是大事，但若是有人因此滋事陷害伶妃，本宫又怎能坐视不理？如今若是主动交代出来，也可从轻发落。”

曹伶看着张贵妃摊开的一双手，心下正没有头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沉稳声音，“臣看到邓美人曲着左手，可是受伤了吗？”

邓美人的脸庞隐隐发着白，此刻勉强笑了笑，伸出包裹好的左手来，“我昨天修剪花枝，不小心剪破了手指，才包起来的。徐大人怎么能咬定就是我做的？”

“昨晚夜宴后没有嫔妃肯靠近留仙亭。只有你和王婕妤今早去赏花，而这枚珠钗就是在两位所赏的花丛下翻找到的。”

“昨晚坐在铁线花那旁的不就是邓美人？”

“没想到她和伶妃这么大的仇怨，竟这样害她。”

在众妃嫔的细声议论中，邓美人低下了头，微不可闻的颤抖着，终于跪倒在了地上。

曹伶转身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邓美人，最是默默无闻，最是沉默寡言的，甚至她从未考虑过的，偏偏就是她！

不管是与她积怨已久，还是一时冲动，都要让她付出代价！

至于张贵妃，这次她曹伶大难不死，便不会再坐以待毙了。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徐甫在曹伶偏侧的脸上，看到她的眼眶微红，也是，如何能不委屈呢？

“既如此，把郑美人带下去，禁足，待我回禀过皇上再行决断。”皇后将曹伶扶了起来，看着她的低顺眉目，这几日想来受了惊，整个人形容消瘦，风吹的猛些恐怕都会吹倒似的，心里多了几分怜爱，“伶妃妹妹受苦了，今日便照常回宫里去吧，稍后让太医去宫里看看，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皇后娘娘，只是佛珠已断，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求娘娘让我日日前去敬拜，我愿诚心祈祷皇上安康。”

“这自然是好的，有你陪着，我倒也不会闷了。”

曹伶向着中宫皇后乖巧的一笑，墨黑的瞳仁却扫过了一旁的张贵妃，这新账旧账，总要一起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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