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奔赴

叶小年摸着钟再期的脊背，只觉得手下的每块骨头都能摸的一清二楚，倒像是借了他一层薄薄的皮，竟也撑住了这怎么都不弯的脊背。怀里的人还在小声呜咽着，叶小年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他哭湿了，否则隔着厚厚的嫁衣怎么会觉得胸口一片潮湿呢。过了不知道多久，怀里的人终于停止了哭泣，可他仍然没有从她怀里出来，叶小年看着他的黑色头发只想起那时送他簪子的时候，自己为他梳的头发，又想起那时密室里，他为了保持清醒意识把那支簪子死死握在手心。他似乎默默做了许多却一直没开口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又仿佛是要解释什么的，但是她没听。想到这里，叶小年还是想给自己的这段感情问个清楚明白。她问道：“钟再期，你听好，我只问你这一次，我问你，这半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消失的如此彻底。”听到她的问话，怀里好不容易停止颤抖的人又开始不安起来，感觉到他的扭曲，叶小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不说的权利，但是我叶小年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若是你再不为之前的事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么以后就是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为你停一次脚步，我叶小年说到做到。”可怀里的人久久还是没有动静，等到叶小年都失去了耐心，她粗鲁的把钟再期推开她的怀抱，看到了他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她只想要个答案，仅此而已。“还是不说吗？”她听到自己冰冷冷的问，“钟再期你把我堂堂郡主当成什么了？开心的时候就过来抱一下，不开心的时候就可以把我踢到一边对吗？钟再期，我是个人，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说罢叶小年愤怒的起身想离开这里。可刚起身便发现自己的裙角被人死死拉住，她低头，发现正是钟再期，他整个上半身前倾趴在地上，左手用力的拉着她的裙角。她有些不忍却又怒意难平。她用力扯着自己的裙角道：“放手。”钟再期仍是拉的紧紧的。她又用力扯着裙角道：“钟再期我让你放手！”可回答她的仍是沉默的拉锯。她再也忍不住了，半年来的种种让她心累不已，她失去全身力气般一下子坐在地上，颓废的开口道：“钟再期，你真的很过分，我从没遇过你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就去勇敢的说出来，最不济就是不能在一起但还可以做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可是你倒好，我跟你表白了我的心意，你不光没有回答，就连人都能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我怎么也找不到。可你要是消失那便消失的彻底，又为何要在现在又回来我身边呢？回来之后还是像以前那样，嘴巴像是上了锁，怎么也不说，哪怕你就解释，说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你不想与我一起，那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自然会离开，不再缠着你……”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她急忙转过身去，发现钟再期正大口大口呕着血。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他不回答不是因为他不想回答而是因为他嘴里都是喉咙里往上溢出的血，让他无法开口，可在听到叶小年说要离开的话时，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了，他要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可当他开口后便是抑制不住的呕血，他吐之前还小心的把叶小年往前推开一些，他怕自己的血溅到她身上，弄脏了她的嫁衣。女孩子一辈子可能只穿一次的嫁衣。许是之前几次看到过钟再期伤重的模样，这会儿看到他呕血叶小年竟也没有过多慌乱，而是蹿起内力，小心的自他的后背传输进去，刚刚没有察觉这下却发现他的丹田内真气四处乱窜着显得毫无章法，自己试图打入内力却被淹没的一干二净。幸运的是钟再期没过多久便停止了吐血，他眼含歉意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看着故作镇定的叶小年。他说：“小姐对不起，吓到你了。”叶小年此刻早已不记得先前自己对他的质问，她明白，有些话该让他说出口的还是要让他说出来，无论多么残忍。她手下传输内力的动作不变，嘴上问道：“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钟再期无力的点头。叶小年继续说道：“你赢了，但是赌注由我来定，钟再期，现在我就要来要回我的赌注，我要你告诉我，这半年来，你去了哪里，以及，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钟再期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暖意，现下这一波蛊毒刚刚停止，这是他许久以来未曾体会过得惬意。他想，有些话，再不说出口怕是再没有机会了。他盯着叶小年微微出汗的脸，说道：“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完成师傅交给我的任务，有时候是去护送重要物件，有时候是去奉命杀一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师傅吩咐那么我都会去做，这是我前二十年一直在做的事。”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叶小年握在手里，于是他又有了说下去的勇气。“小姐，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甚至不知道我来自哪里，就连我的名字都是师傅给我起的，他说，我和我的父母亲人终有再次期见的日子，所以他给我取名再期。我五岁的时候就被师傅收留了，一直就是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我甚至……我甚至只有一只手，所以小姐，这样的我又怎么配得上你的喜欢呢？这样卑微不堪的我，何德何能……”说到这儿他停住了，因为他发觉自己的脸颊被人用柔软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茫然的看向叶小年，却得到她一个肯定的回答道：“继续说，我在听，我一直在听。”他便继续说道：“是的小姐，我喜欢你，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你，我喜欢看你练武时的飒爽，喜欢看你整人之后的坏笑，我喜欢看你骑马的模样，喜欢看你吃榴莲酥的模样，我甚至喜欢每次你在我身边的模样。我知道我这样很坏……”柔软的嘴唇又吻到了他的眼睛，他立时闭上眼睛，只有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的来回转动着。“钟再期你喜欢我。”吻又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你果然喜欢我。”钟再期睁开双眼，看到日思夜想的少女正坐在自己身前，虔诚的吻着自己。他终于溃不成军，汹涌的泪意又再度席卷而来，他哽咽着说道：“我喜欢你，小姐，我真的喜欢你。”随着眼泪落下的还有她的吻，这次她吻在了他的泪。“我知道了阿期，”叶小年温柔的说着，“你说出来了我很开心，你终于，说出来了。”钟再期的眼泪彻底决堤，他哭着说道：“可是我配不上你的，小姐，你是天之骄子，而我，是一个不知来处的陌路人，我……”没等他说完便察觉自己的嘴唇被人用嘴巴堵住了。是叶小年，她吻上了自己的嘴唇。她勾着唇角，说道：“你继续说。”于是钟再期继续说道：“我只有一只手……”叶小年再次吻上了他的唇。“我做着最肮脏的事。”又是一吻落下，“我与你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又是一吻。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泪看着身前的女子，他看到她伸手拭过自己脸上的泪，看到她小心的把自己抱到怀里，听到她蓬勃有力的心跳在自己耳边响起，听到她温柔的说。她说：“我知道的，阿期，你这些顾虑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你虽然只是傲龙山庄的暗卫，但是我知道你每次做任务时总会放过那些老弱之辈，你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你的左手剑法却使的比任何人都好，你虽然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但是你却那么坚强的活了下来，你说我是天之骄子，可我也不过是那个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让自己落入陷境却只能害的你来救的糊涂蛋。”她摸了摸他的头发继续说道，“阿期，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你说的这些，你说的这些我有一百一千个理由可以反驳你，恰恰相反，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在于你肯不肯接受这样的你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你躲了我半年，我知道这半年来你肯定也不好受，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在你难受的时候你可知我是怎么度过的，你只知道我和邢一遥喝酒，那你可知我是为何与他喝酒，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我心下难受这才找了他去喝酒，所以你难道就忍心以后在你伤心的时候我也在伤心，并且这样的伤心还会持续那么久吗？”怀里的人左右摇晃着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叶小年继续说着：“阿期，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在一起，剩下的事有我来解决，有我们来一起面对。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直面自己的心，直面我和你的感情，与我好好的携手走下去？”叶小年静静的等着，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急，钟再期肯松口说喜欢自己定然已经让他剥了一层皮，她只是想趁热打铁，让他能明白自己的心和这段感情的意义。等了一会儿，钟再期慢慢的从这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叶小年，感叹着刚刚那番话竟然是她说出来的，那番话落在他心里不比任何一次受内伤来的轻，这是如同地动山摇搬震动着他心底的每寸角落。叶夏言那日说的话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可方才叶小年的话更加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在耳边，他突然想，他的小姑娘，这次这么勇敢说了这么多，如果自己再不给她回应，那他真的枉为男人。他抬手抚上女孩的脸颊，她今日的妆容竟如此美艳，他仔细的把她的模样记在了心底，然后他说道。他说：“好。” 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走，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天崩地裂，我也要与这不公的命运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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