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卸防

时间很快来到了成婚这一天，大家虽然心知肚明这是一切都是假的，但年寒江还是对这场仓促的婚礼下足了心思，里里外外的不停忙活着，倒给了叶小年一种她真的要出嫁的感觉。她真的要嫁给钟再期的感觉。两人自那天前厅一别后再没有私下见过面，叶小年也忙的没时间想这些事，她设计了不同的方案，用来应对婚礼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是以她这几天和邢一遥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两人一直黏在一起，讨论着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也有很偶尔的时候，她远远的，会看见站在阴影下的钟再期，只是很远很远，远到她还没有任何动作，钟再期便在她眼前消失了。直到成婚这天才在大厅里见到了彼此。虽然是假的婚礼，但喜服照样需要穿戴整齐。年寒江特地派了有经验的嬷嬷负责叶小年的一应事情，嬷嬷对这个很有经验，叶小年只需要负责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来回摆弄梳妆打扮就行了。因是宴席备在晚上，叶小年午后睡醒才开始梳洗打扮，她慵懒的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不出的感觉。“郡主啊，你的发顶生的高高的，以后必定是那有福之人。”嬷嬷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道。叶小年陪笑道：“那就借嬷嬷吉言了。”嬷嬷继续说道：“郡主您可别不信啊，我给人家新娘子梳头梳了有二十年了，郡主您啊，就是我见过的发顶最高的了。”属是人都喜欢听好话的原由，叶小年也被说笑了：“嬷嬷说的这般真实，我以后啊，一定会有大福气的。”嬷嬷笑而不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快，一个完美的新娘妆便完整的出现在叶小年脸上。叶小年楞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抬了抬眉眼，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嬷嬷在身后不住的夸赞道：“郡主平常不打扮，这一精心打扮起来啊，真真是国色天香，明艳动人啊！”叶小年又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转头对下人道：“去拿银子来，我要赏你们大家。”众人纷纷跪地谢恩道：“多谢郡主！”叶小年又换上了三天前特制的喜服，又亲手为自己盖上了红盖头。她与钟再期的成婚仪式，就要开始了。走出房间，发现外面早已月上西头，十五的月亮总是格外圆，它一如既往的挂在天上，仁慈的看着每个世人。叶小年没有参加外面的酒席，甚至没有与钟再期进行拜堂，这也是年寒江唯一不肯妥协的地方，他觉得既然是假成亲，就不需要有拜堂这个环节，他的宝贝，是不能容许任何人玷///污了她日///后的清白。钟再期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叶小年也不会有，她一直存着对钟再期的怒气，什么关于他的事她都不想问。所以二人就这样，在外面热火朝天的环境下，被送进了特意准备的新房。叶小年先被送了进来，钟再期在外面稍微应酬了一下也随后进了房间。他一进房间叶小年隔着红盖头就察觉到了，不光是他身上突出的酒意，更有一种莫名的，像是带着腐//朽气息般的冷冽。但她还是冷静的坐在床边。直到钟再期，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前，挑开了她的红盖头，眼前的新房和钟再期都完全展现在了她眼前。眼前的男人也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衣服服帖的穿在他身上，只有腰间那一根没有被系好得带子让她看的出了神。她自然不会知道，钟再期一直不肯让人近身，就连喜服也是他自己努力穿上的，就是到腰间的带子的时候，他怎么也系不好，最后只能这样穿了出来。今日是一月一次蛊毒发作的日子，从早上开始，他就开始出现一阵冷一阵热的难熬的疼痛，全身上下无不如针扎似的寸寸磨着他的思绪，但他知道，今日是他与叶小年的“婚礼”，他就算是强撑着，爬也要爬到这里来。只为了亲手揭开她的红盖头。方才席间有不少人笑着起哄着让他喝了不少酒，他虽有意拒绝，可却拒绝不了他们的贺词。他们说着百年好合的话，从不迷信的他竟也信了这一套，心甘情愿的喝下一杯又一杯酒。最后还是邢一遥看不下去了，几句话便把他带离了宴席，又一路小心的送他到了房外。他终于，跨过了那么多距离与人群，来到了他的小郡主身前。新房也是年寒江特意嘱咐下人操办的，是以房中的喜烛，红布，交杯酒，桂圆，花生等都被准备的齐全。叶小年见盖头被揭开了，但钟再期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便也不管他了，从午后梳妆开始到现在，她一粒米都没吃过，可是把她饿坏了。于是她伸手抓过桌上的桂圆，放在手中剥开吃。却不想本来一动不动的钟再期也活动了起来，侧身拿起桌上的花生，用左手捏开外壳，留了花生米在手上，诸如此番几下操作后，默不作声站在叶小年身前，张开左手，手心向上，把剥得的花生米露在她面前，一副是要她吃的意思。叶小年吃桂圆正吃的起劲，看到自己身前出现了一只白净枯瘦的手，想也不用想是钟再期，只是她没有心思接过他剥的花生，她想吃什么自己可以吃到。于是她理也不理的继续吃自己的桂圆。钟再期呆在原地很久，左手一直保持着展开的动作，可是却没有人再来理会他，哪怕一次。叶小年怕吃多了上火，于是桂圆没有吃多少，便转吃了红枣，见钟再期仍像刚刚那样站在那里，到底还是不忍心如此对他，于是开口道：“你坐下吧。”闻言，钟再期像是被撬开的蚌壳，眼神闪烁的看着叶小年，手还往前伸了一点，那几粒被人遗忘的花生米仍乖巧的躺在他的手心。叶小年咽下一口红枣继续说道：“你站在这儿，挡住我的光了。”这下子钟再期的脸色彻底惨败了下去，他只觉得好不容易压下的蛊毒在这一刻又重新席卷而来，他隐约有呕//血的趋势，他很快收起手，疾步走到房间最深的角落里，这是处叶小年一眼看不到的地方，他扶着膝盖慢慢蹲下来，再到丝毫没有力气又慢慢坐到地上。他的喜服，到底还是被他弄脏了。他把花生米塞到怀里，伸出左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若不是此刻他们应该在“洞房”他早就冲到外面去肆意咳出来了。只是在叶小年身边，他不想也不愿。叶小年吃完仅剩的红枣后发现钟再期还没有回来，房间就这么大他又没出去，想必还在这里，她拍了拍手，拍干净了身上的残渣，看到桌子上，他刚刚为自己剥花生时留下的壳。若自己从午后便没有进食，那么他呢？刚刚他进来时身上带着的酒气代表着他喝了很多酒，那他那脆弱的胃还受得了吗？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好再也不管他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她从床上站起身来，环顾一周后发现钟再期正蜷缩着坐在最深处，膝盖顶着胸口，左手正捂着自己的嘴。等叶小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他身前了。她站在他身前，这里烛光微弱，不甚清明，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发顶，想到今天梳头时嬷嬷说的，发顶高有福气，她竟生出了想看他发顶是否高的想法。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竟无言以对。良久，叶小年开口道：“钟首领，好好的椅子不坐，为何要坐在这里。”听着她略带鄙夷的问话，钟再期把头低的更深，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叶小年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她也不气，继续问道：“我知道你对今天假成亲的安排心有怨气，但做戏就得做全套，若窗外有心人从窗户纸上看到只有我一人身影坐在床边，你可知这会给我们的计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吗？”听完这番话，钟再期这才有了动作，他把左手从嘴上移开，默默地把手心的血迹蹭在地上，再用手撑着地面，试图从地上站起。可他此刻身上经脉四处乱串，隐隐有冲出之势，他额头沁出冷汗，左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也还是没起得来。叶小年就这样站在他身前，看着他一次次蹲起又一次次坐下。直到他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彻底瘫在地上，左手不住的在身旁颤抖着，整个身体也如同痉//挛般，单薄弯曲的可怕。饶是叶小年再心狠，见到这样的钟再期，也舍不得再多说一句狠话，她蹲下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坐直，这才看到他一直埋在膝盖上的脸上一片水渍，头发也全都被这些水渍黏在脸上。她伸手替他把头发理开，又从怀里掏出帕子，细心的擦着他脸上的水，不曾想，这水越擦越多，身前的人也越抖越厉害，明明是大热得天，却像冻得不行。叶小年扔开帕子，改用手去擦去他的眼泪，钟再期眼睛闭着，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的从眼角流出，她擦着，他哭着，最后叶小年失去耐心般，跪坐在他身前，小心的把他拥入了怀中。 怀里的人先是不适应的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后来感受到有人把手温柔的覆在他的后背，一下下的顺着他的脊梁，他便再也忍不住，伸出左手，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衣角，可能是蛊毒发作的太疼了，他渐渐发出了呜咽声，头却是在她怀里埋的更深了，像是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兽，卸下了自己全身的防备，只为了这一刻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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