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晚的记忆其实钟再期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喝酒是在那晚,第一次叫出心上人的小字是在那晚,第一次看到心上人落泪并且自己鼓足勇气安慰她也是在那晚。
而那些美好的记忆也将会成为他以后数年暗黑生活中心中唯一的光。
一顿晚饭吃到最后,菜没有动几口,酒也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二人喝了几杯,月上西头,大堂里的食客来了又走,他们二人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比开始时拘束的距离更近了许多。
“我都没有朋友的钟再期。”叶小年喃喃自语。
钟再期不动神色的把手搭上她的后背:“我也是。”
“我很少很少和父母在一起游玩。”
“我没有父母。”
“我真的不想练武,真的好辛苦啊。”
“我也是,可是为了活下去,我没办法。”
“我都不敢想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我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
“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知道吗,我今天都在想,我爹都病成那样子了,肯定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的,可是我后来才想到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没有失去他的双腿,他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或许他真的做了那样叛逆的事也不得而知,我到刚刚才知道我一直在意的是什么,我在意的是我爹,他最好的时候我永远没机会看到了,可我那会儿竟然真的怀疑了他,不论他是否做出那样的事,我都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结束了,叶小年身体微微倾前,左手撑在桌子上,手指插进头发里,用手撑着头,侧头看着右侧的钟再期。
她知道她没醉,她只是喝了很少的量而已,但是她觉得钟再期醉了。
“你醉了?”叶小年问。
“嗯,我醉了。”钟再期开口竟是莫名的温顺。
“你都醉了你怎么知道你醉了的。”叶小年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带着酒后的迷离,就这样看着他。
“我很快乐,”钟再期不敢继续陷在她的眼神里,正身看着眼前的酒杯,“我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做衣服,也是第一次和朋友喝酒。”
叶小年察觉到其中一个形容:“朋友?”
“嗯,”钟再期再次转身看着她,“我想当你的朋友。”
“你想,当我的,朋友?”叶小年一句一顿道。
钟再期点头:“你说你没有什么朋友,你不开心,那么就让我来当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不开心呢。”叶小年没有发现,她的语气中带着她不易察觉的期待。
“因为我……”钟再期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他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说出自己任何想说出的话而没有任何负担。
“因为什么……”
“因为我……”话还没说完,钟再期身体便往前倾倒,叶小年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让他像拥抱一样靠在自己的身前。
“这是彻底醉了啊。”叶小年温柔的用手抚上他瘦弱的脊背,“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一些什么情话呢。”
叶小年不傻,她与钟再看期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她的真心,同样的她也能感受到钟再期那些不能言说的情感。
今天没能借着酒劲问出他心里的话实在可惜,但叶小年也知道钟再期胃不好,若要他下次再喝酒她也是舍不得的。
酒意过去了,叶小年抓起筷子又吃了几口菜,钟再期仍是像开始一样靠在她的身前,耳边似乎有他平稳的呼吸声,这是他少有的,能安稳入睡的时候。
直到酒馆要打烊了,店小二含蓄的过来表达了快要关门的意思,并贴心询问是否需要派人把钟再期送回去,叶小年拒绝了,因为她知道钟再期不喜欢跟太多人接触,但是她临走之前还是给了店小二不菲的小费。
“客官你这弄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了。”店小二看着桌上那诱人的银锭,还是不安的开口。
“这是你们店和你应得的,”叶小年把银锭推过去,“你们店的酒,很好。”
留下这句评价叶小年便轻轻喊醒钟再期,扶着他走出了酒馆。
来时天光大亮,走时却已月上西头。
钟再期虽然已睁开眼醒了过来,也能自己在路上走着,但叶小年还是细心的在一旁扶着他,让他没有跌倒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秀娘是否已经被安置妥当了。”叶小年低声开口。
钟再期偏头看向这个低着头看地的小姑娘:“会的,我相信傲龙山庄的办事效率。”
叶小年长呼一口气,头往下深深压了一下后猛然抬起头来,她仰头看向头顶的月亮,用力睁大自己的双眼,把一些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狠狠逼了进去。
“我以后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再失去救人的机会了。”叶小年承诺道。
“嗯,我相信你。”钟再期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我学武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上那些应该被拯救的人,我既然能学得了武功,我就应该承担起这应尽的责任。”叶小年继续说,“哪怕这过程真的很难,但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直到你查到所有的真相。”
“钟再期,今天谢谢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独立,我甚至很少尝试过依赖别人的感觉,可是你今日却让我有了这样的依赖心,并且我发现这样的感觉真好,谢谢你。”
后来的事情钟再期就记不清了,他没有喝过酒所以他并不知道竟然会有他这样喝完酒之后记不清酒醉期间发生的事情的人,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叶小年似乎在他身边说了很多话,她似乎还是走不出秀娘去世的阴影,而他似乎也说了一些平日里根本说不出的话,可当他去回想的时候却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钟再期在夜里被胃部传来的熟悉的钝痛磨醒。
他本就少眠,今夜能成功入睡想来是因为酒的作用,所以在酒醒之后他顺势醒来也是正常的。
只是有胃疾的人最忌讳喝酒,钟再期喝了,所以他正在承受这贪杯的后果。
他在熟悉的客栈房间里醒来,外面一片漆黑,屋内的小桌子上却细心的给他留着一盏灯,仔细看去似乎还有一个小碗,钟再期撑着床侧起身,走到桌前,发现除了一碗汤药类的东西外还留了一张字条,他拿起字条。
“如果你夜里醒了但是醒酒汤已经凉了的话就自己用内功热一下再喝下去吧,你有胃疾,必须要喝。”
短小的几句话钟再期放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手心似乎出汗了,担心把字条弄潮,他便细心的收起字条,放入怀中。
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醒酒汤的存在,就像是他也从没有享受过在受伤后用伤药,有人看病,有人煎药这样的待遇。
是叶小年带来了他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有过的温暖。
思及此,他心中一暖,全然忘了醒酒汤要热一下再喝的叮嘱,他端起碗,一口气便都喝了下去。
纵是凉透的液体,于他也是万千温暖刻心头。
还没等他放下碗,他房间的门便被小心的从外推开,钟再期迅速退回床边拿起他的剑,可下一秒进来的人影又让他立刻放下了剑。
只见叶小年小心的从门缝中伸出脑袋,刚把头转到床那边的方向就看到钟再期已经整齐的坐在床边,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发现自己被发现的叶小年,尴尬的缩回自己的头,又正大光明的推开门,理直气壮的走了进来。
“咳咳,”叶小年清了清嗓子,“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醒,醒了你就得喝醒酒汤,这个事耽搁不得。”
“我知道。”钟再期的剑被放在一旁,他从梦中醒来还没有来得及披上外衣,只穿了一件深色内衣,微微烛光下,他的脸变得格外柔和。
“那你醒酒汤喝了吗?”叶小年也不拘束,来到钟再期身边,坐在了床边。
钟再期点头:“小姐,谢谢你。”
叶小年害羞的摸了摸头:“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带你去喝酒的,我就得对你负责。”想了想又接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醉着吗?头晕吗?胃疼吗?”
钟再期本来想习惯的说自己一切都好,可刚刚喝下的凉透的醒酒汤虽然让他的心头一暖,可到底没能被他脆弱的胃部所接受,这个时候开始在他胃里挑起翻天覆地的疼痛,他竭力压抑着自己快溢出来的痛呼,甚至有些想要吐出来。
可两人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叶小年看到钟再期陡然变白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了,肯定他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可她也知道钟再期的性格,那是打断腿都不说一声疼的人,不知为何,以前她对这样的钟再期还能容忍,但是现在她却只想让他成为正常人。
一个痛了就说的正常人。
钟再期暗暗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却突然发现有道温暖的手掌正覆在他冰凉的胃部。
他这才看到身前的叶小年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他,正用她的手,温柔的替他揉着这闹嚣不止的老家伙。
“小姐,这不合规矩。”钟再期嘴上说着拒绝,可手上到底没舍得去拉开这温暖的存在。
“合不合规矩的是本小姐说了算。”叶小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贴近钟再期的身体,可能因为钟再期只穿了一件衣服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和他的胃真的只隔着这一层肚皮,可也正是因为此,敏感的她甚至感觉到钟再期的胃在一阵阵抽动着,她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多疼,因为她父亲曾经这样疼的满头大汗过,可身前的钟再期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这疼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说不上什么感觉,叶小年又生气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钟再期腹部的温暖陡然消失,胃里好不容易歇下去的疼痛又呼啸直来,带着比原先更疼的程度,加之他以为叶小年又要离开,突然增加的不安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没控制的住自己痛的叫出了声音。
“呃……啊……”他用力弯下自己的背脊,弯折的程度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地下,弯腰的瞬间已经受不住再多打击的胃部被他的膝盖突然顶住,他终于没能忍的过一直存在的血腥气,钟再期偏头吐了一口血。
见到这一系列连贯的事情发生的叶小年,很快冷静了下来,她飞快的扑到钟再期身前,小心的问:“血吐出来就好了吧,我扶你回床上躺着吧。”
钟再期仍然弯折着自己的身体,从刚刚那声痛呼之后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他的额头一直在冒着冷汗,叶小年赶紧用手帕替他擦着层出不穷的汗珠。
“钟再期你这样不行啊,你这样顶着你的胃你的胃会受伤的……”叶小年着急的说,可钟再期仍然是原来的姿势,头低低的,发丝全都落在身侧。
叶小年顾不得其它,来到钟再期身前,她小心的把手从钟再期腋下伸过,做出拥抱的姿势,再慢慢的把他从弯腰的状态拉起来,直到他整个上半身都被拉直了,叶小年飞快的把他抱在怀里。
她站着,他坐着,钟再期的头正好抵在叶小年的肚子上,她是如此的鲜活又温暖,钟再期只觉得自己还是没有醒过来,酒的后劲竟这般大,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把头往她怀里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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