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亲密

“你知道吗，从小我就知道我爹是个大英雄，因为他刚正不阿，即使被人陷害谋反，打断双腿他都没有认罪，因为他是清白的，他不可能做出谋反的事来。”

“而我娘，虽然人大大咧咧的嗓门特别大，但是她在面对我爹时总是那么温柔，她会用自己不熟练的厨艺来为我爹做饭，会每天细心的叮嘱他吃药，替他按摩，耐心的照顾生病的他。”

“在我印象里他们就是神仙眷侣一样的存在，他们般配到让我觉得我的存在都是他们之间的多余。”

“所以我很小就被他们送去练武，我哭，我也闹，我不想离开他们，哪怕我娘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照顾我，来细心分辨我的喜怒哀乐，我都无所谓，我只要能在他们身边就行了，可是他们不听我的，还是把我送走了。”

“那段时间我只有每年去傲龙山庄找我外公的时候才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候。我在傲龙山庄，我没有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剑，我可以肆无忌惮的爬树下河，我甚至交到了许多朋友。”

“可就在刚刚，我知道了一件可能推翻我之前所有认知的事，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叶小年没想到，自己从小藏着的那些情绪竟能如此坦然的在钟再期面前说出。

钟再期盘腿坐在叶小年对面，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叶小年一句一句的讲着。

原来一向开朗的女孩心底竟藏着这么多的伤心，钟再期的心疼的一紧一紧的。

“钟再期，你如果是我，你该怎么办。”叶小年把问题抛给了钟再期，她就坐在他对面，眼神失去了以往的灵动，只是这样定定的望着他，等他的一个回答。

“小姐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钟再期没有多思考就开口了，“我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我明白了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必须自己去查实，去找寻真相我才能真正放心。”

“自己去查实吗？”叶小年问道。

钟再期回道：“是的，靠自己得来的真相远比别人告诉你的要真实的多，你也被庄主允许留在这里了，索性便放开手去查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叶小年开心道：“若有你的帮助，想必是会事半功倍的。”

叶小年觉得很神奇的是刚刚还在她脑海中一团乱麻的事经过钟再期简单的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扯开。

再看向身前的人，她只觉得这身白衣衬得他格外清淡。

“怎么穿这件衣服了。”叶小年说着给钟再期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钟再期盯着杯里的茶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的衣服被刺坏了，我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替换所以随意从包袱里扯了这么一件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叶小年灵光一现，“既然你没有衣服的话下午我们吃过饭一起出去逛逛，给你买几身衣裳，顺便去一下金府，我还有些事要去找秀娘问清楚。”

一听要给他做衣服，钟再期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小姐，我一介武夫，不需要穿什么衣服，那些衣服我已经找小二找人修补一下，还是能穿的就不能让小姐破费了。”

叶小年哪里会听他的：“你说你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得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吧，不然我就会一直心存愧疚，终日不得安宁，你忍心看我这样吗。”说着还把身体前倾，与钟再期的距离被拉的格外近。

钟再期被惊的往后一退：“既然小姐这样讲，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正好小姐去金府我也可以随行保护小姐。”

“得了吧你，”叶小年毫不掩饰她的不信任，“你都伤的这么重了，你还要保护我吗，你要先好好照顾自己，养好自己的一身伤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不，小姐的安全是我最大的使命，我的身体在小姐的安全前面不值一提，哪怕是受一身伤，我也会为小姐战斗到最后一刻。”钟再期宣誓一般把这段话说了出来，刚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些话是他藏在心中的，一字不假，句句属实，他甘愿为了叶小年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因为这就是他的使命，可这样在她面前说出来还是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他变得更加不敢看叶小年的反应，把眼前的杯子盯了个穿。

许久，眼前的叶小年竟起身从他对面走到他身侧又盘腿坐下。

“钟再期你转头看着我。”叶小年的声音从钟再期左侧传来，不受控制一般，他转过了自己的身体，和叶小年面对面。

“钟再期，我不需要你为我拼命，更不需要你为了我去死，我也有自己的武功，我也能好好的保护自己，可能有些时候我是会需要你的保护，但那个时候的需要绝对不是要以你的牺牲为代价的你懂吗。钟再期，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不理解，但是你要知道，你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不是一个什么杀人机器，什么人形挡刀，更不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奔赴黄泉的人，因为你有我们这些朋友，你有自己的独特左手剑法，你拥有了很多很多，每一样都值得你努力的去为自己活下去。”叶小年眼神坚定，“钟再期，你要的是为自己而活。”

直到几个人坐在楼下大堂里用餐的时候钟再期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刚叶小年说的话，句句铿锵，击在他心上。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要为了自己活着。

而叶小年此刻当然不会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正满嘴塞着自己喜欢吃的菜，边吃边招呼着桌上其他人吃。

“钟再期你想什么呢，快吃啊。”叶小年说着给钟再期夹了一筷红烧肉，“我尝过了，这肉烧的特别软糯，你吃一块应该是可以的。”

钟再期心头暖暖的，他觉得自己在喜欢叶小年这件事上又深了一点。

吃过饭，叶小年跟邢一遥讲了要去金府的事，邢一遥内力和她一样，暂时还不能任意使用，因此他便派了年寒江留下的几个高手一路暗中保护他们。

几人先去了一家丝绸庄，准备在这儿扯布给钟再期做几件衣服。

“两位来看看，这都是我们店里先进的布样，不知二位是谁做衣服啊？”店掌柜殷勤的迎上来询问二人的需求。

叶小年指了指身边的钟再期：“是他要做几身常服。”

店掌柜于是走到钟再期身前：“不知这位公子有没有想要的样式，我们店那可是十年老店，保证让公子您满意。”

钟再期这是第一次来给自己做衣服，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他其实一直对衣服是没有多大要求，甚至是有些抵触的。

因为他觉得不管什么衣服都遮挡不住他丑陋的右臂。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叶小年带他过来的，他能感受到叶小年对他的关心，而这关心足够让他抵挡所有伤感。

店掌柜很快挑选了一块靛蓝色布料：“公子您看看，这是我们店新进的布样，就这颜色也是这条街上独有的。公子您想穿常服的话，我这边用这布给您做一身，保证您满意。”

钟再期有些无措，他求助的看向叶小年，叶小年上前来，端起布料放在手里仔细看着上面的花纹，颜色倒是新颖，适合钟再期的少年气，花纹也不老气，她已经能想象的出钟再期穿上这衣服的样子了。

于是她很快定板：“就这个吧，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钟再期自是一切听叶小年的，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店掌柜喜滋滋的把定金收了下来：“公子，这边需要帮您量下尺寸，您请随我去里间量一下吧。”

钟再期许久没有买衣服的经验，他忘了这还是需要量尺寸的，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残缺展示在他人面前吗……他有些犹豫，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矫揉做作。

剔透如叶小年，她又哪里看不出来钟再期的犹豫，大脑一热的她上前一步：“掌柜的，我家公子不喜与外人过多接触，所以你看要不就由我来量尺寸吧，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些地方要量我就照做了把数字告诉你就行了。你看如何？”

店掌柜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本就是做这行的，客人有些要求只要不影响他生意的他肯定不会拒绝。于是他拿了软尺给叶小年，把他们带到了里面一个小间里，再把要量的几个地方告诉了她，便回大堂招呼客人了。

不算大的房间就剩下叶小年和钟再期二人，钟再期稍微朝后走了一点，叶小年有些紧张：“这个，我就帮你量了啊。我们先量下你的腰……”

钟再期看出了叶小年的紧张，他也同样紧张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姐，那就拜托你了。”

叶小年扯开软尺，双手打开环上钟再期的腰，两人形成了一种拥抱的姿势，不得不说钟再期的腰真的是一点赘肉都没有，叶小年抱起来竟然莫名的舒服，她红着脸把软尺上的数字记在心里，又去量他的肩宽，量肩宽的时候，叶小年已经很小心，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钟再期缺失得右臂处，钟再期无意识咽了下口水，从失去右臂以来他一直没有让任何人见过甚至是碰过他的右臂，他本以为叶小年碰到后他会感到难过，可此刻他的心里就像有团欲望的火在燃烧，他清晰的发现自己是不抵触叶小年的触碰，甚至希望她能再进一步……

当钟再期从他心中那些不可说的情丝中抽出来时，叶小年的自己量完了所有的数字。

“好了，我们出去吧。”说着女孩便收了软尺率先走了出去。

许是内里太小了，钟再期的额角都有些许汗珠沁出，直到叶小年走了出去他才放松下来。

待他走了出去，看到叶小年已经和店掌柜确认了他的尺寸，定下了这块布料，钟再期本来想自己付账的，可叶小年非说这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个钱必须她自己来花，钟再期便没有再纠结。

二人走出店，接下去就是去金府找到秀娘了。

“我还是有些犹豫。”叶小年坦诚道，“我总怕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对我爹不利的证据，我该做些什么，可更让我在意的是在听到秀娘说那些话之后我心里竟真的对我爹存了疑惑。”

钟再期不知该如何劝慰叶小年，他只知道的是只要是叶小年想做的事，刀山火海他都会陪她走一遭。

“我们先找到秀娘，确保她那封信的真实后再去做别的打算，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她没有证据只是单纯的想为自己开脱我们也不得而知。”想了想，钟再期还是说了这些话。

叶小年觉得自己这样无谓的纠结根本没有意义：“那晚从金府出来后，我外公已经宣布了对金府的追杀令，想必那金生荣早就逃命了，府里应该就剩着些老幼妇孺，也不知密室里的女子有没有被他带走，但我估计情况紧急，他应该没有那么多能力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小姐，我总觉得秀娘今日去客栈找你有些微妙，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钟再期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需要钟再期指出，叶小年自己都觉得奇怪，按理讲秀娘基本上算是与她决裂了，两人在金府的过节早就根深蒂固，可秀娘今天还是过来找到她，说出她的故事甚至那封可作为证据的信的存在，这一切就像是秀娘要去某个远方，临走之前把自己的一些重要之事与朋友交代好。

可金府要被傲龙山庄追杀，金生荣肯定早就逃命顾不上她，秀娘一介女流，她交代完一切后又能去哪儿呢。

叶小年灵光一闪：“她或许是想要趁我们为信件烦神的时候，找机会逃走，若是被她逃走了，后续我想问的一切都问不到人了。”

二人不再耽搁，火速赶往金府。

果不其然，前一天还人声鼎沸的金府今日早就萧条不已，叶小年寻着记忆来到后院，她并不知道秀娘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她一间一间的找着。

钟再期也看出来事情不对，无声的跟在叶小年身后。

终于，叶小年在最东边一间厢房里，找到了秀娘。

准确的说是找到了腹部插了一刀，倒在地上已没有生息的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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