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脏,不脏,娘怎么会嫌清儿脏呢?就过来让娘看看……”顾夫人吃力地撑起身子,侧卧于榻上,说道。
“阿娘还是注意点身体,早些睡下吧!半夜出来,军中还有许多要事得处理。清儿先走一步,明日就回来。”顾清眸中泛着星点闪光,阿娘明明未过五十,却已乌发如银、红颜似槁。这岁月可真是无情。
临走前,她将刚点不久的烛火熄灭。像当年阿娘哄自己一般,再三嘱咐她早些睡,无需牵挂太多。
乌云散开,那要盈不盈、要亏不亏的凸月悬挂夜空,庭院浸在苍凉之中。
顾清扶着一颗枯树蹲下,咬唇欲掩盖痛色。
蛮人大刀留下的伤,几近成年男子一根手指的宽度那么深,似千百蝼蚁嗜咬,一阵一阵、密密麻麻,钻心侵骨;又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欲撕开那层脓包,破皮而出。
腊月寒风贴地而过,从衣袖间钻进,不说雪上加霜,却说火上浇油,带来火辣的刺痛。
“现在蛮子都那么废了吗?连个手臂都砍不断!”顾清内心轻蔑笑道,身上没带止痛丸,只好耐着疼痛,赶紧回去。
一只手蓦然轻推顾清肩膀,后者倒吸一口凉气,回首见是顾北,欣喜之余也不忘埋怨,道:“小北半夜不睡觉,扮鬼吓人呢?”她将精力都放在与疼痛抗争之上,并未察觉顾北的到来。
顾北是父亲好些年前在塞北捡回来的小孩,因战乱失了家人,跟着姓顾,养在顾府,现如今在京城陪着顾夫人。
“顾夫人身子不好,反应迟钝,闻不出小姐身上的血腥味,但不代表旁人也闻不到。”顾北说着,目光落在顾清肩膀上,仿佛要透过层层衣衫,看个究竟。
顾清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随时准备离去,“一点小伤而已,命保着了就好。”
“小伤?”顾北闪电般出手,“那我怎么一进院,就似进了屠宰场一般?血味浓重。”
家父让顾北学些基本武术,在需要之时方可保得一命,简单来说,是用来保命,而不是用来抓人的。
顾清早料到她会出手,然其武功并不高,顾清再退后一步,不需要亲自出手格挡,简单往后一掠,她这一抓就落空。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别缠着我了。”顾清语气微弱,翻越墙头,隐没在夜色中。
没走多远,顾清就落在一户人家后院里,吐了一滩瘀血。
“……”把人家院弄脏了。
四下无人,只有那一间屋里摇曳着灯火。
“叨扰,借用一下。”顾清轻声说道,破了池塘的冰,拿桶舀起一桶水,奈何使不上力,“哐”一声,桶倒水流。
好在把这猩红也不是特别多,冰水冲淡,明早再一落雪,雪遇阳再化,也就看不出这夜留下的狼藉。
屋内人似被这声响惊动,凳脚摩擦地板,顾清迅速将水桶放回原位,再次翻墙离去。
外边又黑又冷的,何人夜访林府?林雪月推开窗,吸进一口迎面而来的寒风,匆忙一瞥后院,将窗关上。
些许是乏了,出现幻听了?林雪月来回揉搓着太阳穴,明日还要去见顾清,可不能顶着两熊猫眼去。便灭了烛火,合衣睡觉。
长明街直达皇宫,戍边将士归京,都要走一趟。这是大靖开朝后立下的规定,一来游街,煽动京中百姓热血;二来将军回京,可直达皇宫禀报战况。
跟顾清归京的不过五百人,仅五十人手脚健全的与其进城。
午时过后一个时辰,一天中最热之时遇见寒冬,也只是不下雪、太阳出来了,还小气地在人间撒下那一丝丝温凉。
往年这个时候,人们都会张红燃爆,以表祝贺——祝贺大靖王朝繁荣昌盛又一年,河山安然,国泰民安。
而此刻,虽人们手举红联,点燃炮竹,却少了那么一分热情。
市井里的消息总那么灵通,还那么浮夸。
有人传,顾小将军吃了败仗,损兵数万,蛮子和大靖打得不相上下,现在长城那快撑不住了,顾清这次回来是来向皇上求兵的!
人语淹没马蹄声,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单薄女子,想从她一举一动中找出“这仗不好打”的意思。
但她目光凛然,寒冰刺骨。众人只能悄悄唏嘘一番,大靖王朝的一分命数,她怎就横插一手呢?
终究是女儿身,刀剑不比绣花针。
踏悠: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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