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之时,我来到了海边,把爱人的骨灰洒在了大海里。
每年夏天,我都会来这里吹吹海风,就仿佛是在和妻子说说话。
“你也喜欢来这吹海风?”
他递给我一根烟,我接过了手:“还好吧。我把我爱人的骨灰洒在了这里,每年我都来看看她。”
“是吗。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这里的风景。”他点了根烟,把火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火机,点不出火。我甩了甩才点上。
我还给他火机,他没有接:“送你了。”
我半开玩笑:“把坏了的送给我?”
他笑了笑:“你可别看它是坏的,它可值钱了,是个老古董。”
我说:“那你呢?你没火机了吧。”
他掏出了个便宜货:“怎么可能,火机我有的是。”
“接着刚才的话吧。你觉得怎么样?这里?”
“为什么这么说?”我反问。
他看着大海,眼里尽是沧桑:“我曾经在这里当过水手。那时的风景,唉,和现在可不能比。”
我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圈被海风吹散。
“哦?怎么说。”
他抽烟抽的比较快,他又拿出了一根烟和那个便宜货,蹦出来的火花被海风吹得一干二净。我用手去帮他挡住风,这才点着烟。
他吸了一口,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那时候,水里的鬼可多的是。”
“水鬼?”
“对,我们水手都叫‘它’为‘影子’,用肉眼看你只能看到一团影子,在缓缓蠕动,缓缓的朝你过来。据说它是淹死了的人变成的,如果有人被他拖下了水,那么影子将会成为那个人,取代他的一切。”
“你把你的爱人骨灰撒在这片海上,可要小心被她拖下水咯。据说它们有些可是会记得生前记忆的。”
我肯定的说道:“不会的。”
到了黄昏,我们走了一段路后便分开了,他说他要去到海上,不知道回不回的来了。我想知道他的名字,他却说:“名字不重要了。到时候你见到的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海风打在我的脸上,我目送他远去,像是在道别,亦是永别。
第二日,我来到了海边,我坐在石台上,拿出了一根烟,我买了一个好用的火机,他送我的火机我放在了家里。
我叼着烟,看向了大海,我曾幻想着她会从海里走出来,走向我,哪怕让她取代我也好。但是她不可能了。我看向远处,目标飘忽不定。
这时他坐到了我的边上。他浑身湿漉漉的。我问:“你怎么了?”即使我心里估计已经有了几分答案。
他说:“昨天晚上落水了。”
“你还是你吗?”我看着大海,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了一口完整的烟圈。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也不记得昨天晚上我有没有见过影子。”我递给了他一根烟,他没有接。
他说:“你给我烟做什么?我从来都不抽烟。”
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把烟放回口袋,说:“是吗,我忘了,抱歉。”
他走了。他说他要去远方,去更远的大海,他不想一直在这片海上,他想去全球各地的水地去看看。也许这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也是第一次。
我想要忘掉她。但她给我的回忆太多了。
乃的出现让我有些意外。乃是她的闺蜜,她也很意外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本来是阿离常来的地方,她说这里的海风吹着很舒服,让人觉得有家的感觉。”她靠在栏杆上,低着头。
“是吗,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我手放在栏杆上,看着大海。
“你当然不知道啦,你那么忙,阿离可不想要打扰你。听说你把阿离的骨灰撒在这里了?”
我点了根烟,说:“嗯,她在遗言里要求的。”
乃也看了看海,说:“那天我们都很伤心的,如果她看到我们这样,一定也会很难过吧。”
我的刘海遮住了我眼前的风景:“她会回来的,一定。”
乃苦笑:“但愿吧。”
乃临走前和我表白了,只是单方面的诉说,我并没有回答,而她也知道答案。她说她要去海的对面,为了忘了我。我和她讲了影子的故事,她似乎并不认为是真的,还开玩笑说:“哈哈,要是阿离能够借此回来就好了。”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简单的告了别,都知道这算是永别。
我坐在海边,一个渔夫来到我的面前,问:“买鱼吗?”
我认识他,他是当地人,是别人口中的“奇怪的人”。据说他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是谁了。
我说:“不买。我能和你聊聊吗?”
他在我旁边坐下,我递给了他一根烟,他接了过来,叼在嘴里,我给他递了火机,他没要。他说:“烟,不好抽。但是脑子却想要依靠这个东西。”
我问:“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吗?你的事情。”
他摘下了帽子,说:“我不知道。我希望我不记得。”
“但事实不是如此?”
“算是吧。”
“愿意讲讲吗?”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便是坦然,想必他已经知道我了。
他说:“那是冬天,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坐下,然后突然一群人冲进了我们家里,父亲和弟弟的头被砍了,那个时候我去小解了一下,回来时看到了没了头的父亲和弟弟,还有正在侵犯全身赤裸的妹妹和妈妈的日军,那时我只能躲起来。随后,日军开始了侵华计划,我参了军,我入了共产党的队伍,我们是一个游击队,在一次水战中,遇见了水鬼,也就是‘影子’,你知道的吧?我亲眼看到我的战友们被拖下了水,我现在脑子里还能回想起他们那痛苦的表情。但我却不记得我是否也被拖下去了,大抵是拖下去了,毕竟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说完把手放在地上,沙子变成了水泥。
“后来他们全上了岸了,都不记得自己曾被淹死过。我们也突然像是被所有人忘了,竟没有一个人认得我们。于是我们就此解散了,我们各个都漂游四方,而我,则是来到了这里。我装作自己是个失忆的老人,一个捕鱼的老人,也是我最先说出了‘影子’的故事,我是想要警戒后人要小心,可没想到竟然帮了倒忙,现在的网红竟然为了钱去海上见证传言的真假。我们曾经想过,想着后代肯定能够越来越好,因为他们的时代已经不用再吃苦了。但是我们错了。”
他站了起来,说:“很高兴今天和你聊这些,我先走了。”
我也站起来,说:“还会再见吗?”
他慈祥的看着我,温柔的笑着:“但愿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他越走越远,“爷爷!我想知道您的名字。”他停住了,他笑着说:“我啊,我可以姓周,我可以姓邓,我也可以姓袁。”我目送他离去,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奔向大海去,我想要被淹死,但事实却是,
我是‘影子’。
我是他的‘影子’。我不是真正的他,我是他的‘影子’。
那日,他和她被一个网红邀请去了一艘游轮上玩,海域便是这片。不出所料,整艘邮轮沉了,而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那是他的‘影子’,也就是我。
我时常会分不清自己和他,我很羡慕他,他有人爱,被人爱,也有人可以爱,不像我,我是假的,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影子,不是真正的他。
我没有他以前的记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他们平常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爱的,但我知道他很爱她,爱到死。他不爱看海,但是她爱,于是他为了她,每天都会养成习惯去海边看看,他不知道看什么,就是看着。如今已是肌肉记忆,我不喜欢看海,然而身体的肌肉记忆强行让我去看,尤其是他们死去的那个季节,夏天。我把她的骨灰洒在了大海里,不是她的愿望,是我个人的愿望。我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他居然会如此喜欢她。
那个给我火机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过的很开心了吧,至少能够无忧无虑。他原先是人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只有成为了影子才能无忧无虑。于是他把那个火机给了我。我知道那个火机是什么,是护身符,只是可惜,他不知道我已经早就是影子了。
我挺喜欢乃的,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他,不是我自己,我不能喜欢上乃,他爱的是阿离,他会永远的爱着阿离。
当人类却是会很累吧,要处理社会上的人际关系,还要照顾身边人的心情,还有许多都需要且只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事情,到了最后,不开心的却是自己,垮了的也是自己,很累吧,一定很累,不过那个爷爷似乎不累,他为了祖国献出了几辈子,是时候该休息了。但是后人的回应呢?让爷爷十分的失望。
我拿着那个人给我的火机在海边坐着。
我拿起一根烟,点了几次都起不了火,我甩了甩,勉强起了点微弱的火花,我真的好希望它能够让火燃得更大,更烈,燃到足够照亮整个黑暗。一个人坐到了我边上。
“你也喜欢来这吹海风?”
你也是同类吗?
我递给了他一根烟,他接过手:“还好吧,我把我朋友的骨灰洒在了这片大海里,我每年都来看她。”
“是吗。那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这里的风景。”一定很好吧,这里的风景,他们都长眠于此。
我的烟灭了,于是又拿出了一根烟,点了半天才点起来,快没油了。我把火机递给了他,他点了半天,甩了甩才勉强点上烟。
他想要还给我,我没有接,说:“送你了。”
靠你了。
他半开玩笑说:“坏的送我?”
我说:“可别看这个坏了,它可值钱了,老古董了。”待到这火机彻底没油之时,这缘分估计就断了吧,这缘分,也应该值不了多少钱了吧。
他问我:“那你呢?你没火机了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前几天买的便宜货:“我这里还多的是这些便宜货。”但是这些便宜货可代替不了你手上的。
“接着刚刚的话题,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他问我。
我看着大海,眼里满是沧桑:“我以前曾是和水手,当时的风景可和这时候不一样。”以前的水一定比这时候清吧。
他猛吸了一口烟,烟圈被海风吹散。
“怎么说?”
我跟他讲述了‘影子’的事,并说:“你把你朋友的骨灰洒在了大海里,小心她化为影子来找你。”
“要是她真的来找我就好了。”
是啊,要是真的来了,那是我就能看看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夕阳西下,我和他离别了,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去全球各地的水地去看看,他询问着我的名字。我不是不想告诉他名字,我也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我要去寻找能够复活阿离的方法,然后再隐姓埋名,去整个容,然后再去找乃,去追求她,最后于她结婚,不知道水鬼可不可以和人类结婚,但是我发现我喜欢乃,但是我不能以这个身份去爱,我要用我自己的身份去爱,去帮助她,去喜欢她,最后我会和她生下许多的孩子,我会告诉他们我和乃的故事,我也会告诉他们他和阿离的事,并且我也要让他们学好,不能让爷爷失望。
只要能找到方法。
毕竟我是他的“影子”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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